队长要来给希灵道谢,他已经知道之前希灵胡诌的内容,十分感激克里诺先生。希灵微不可查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
希望谢立丹被得知自己的“善事”,不要稀里糊涂地“啊?”才好。
与队长交谈了几句,一名见习骑士跑过来:“队长,莱斯利队长来了。”
年轻的队长眉头动了动,向希灵告辞。
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希灵没跟过去。梅布尔会处理好的。
不久,梅布尔过来,寥寥几句说了情况:“……下一班的人都喝醉了,没从床上爬起来呢。”
希灵大觉不可思议:“可笑,珂美路已经提前排好了班,他们居然去喝了酒?这样不能自律,是怎么进治安所的?”
“就是城主安排的,”梅布尔的娃娃脸也难得冷肃,“领头的是城主的小舅子。而且,这个人虽然挂名是个骑士,可是连见习骑士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希灵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怒气顷刻鼓起肿胀在胸腔,希灵的左手陡然重重砸在左面墙壁上,狠狠骂道:“可恶!”
“殿下!”梅布尔急忙抓过希灵的左手,一边检查一边心疼地说,“不要为了这种人伤到自己!”
好在并没有擦伤,只是反震地有点疼,很快也没有痛觉了,这种小疼痛,希灵的身体能够自己愈合。
“珂美路已经把这些人关起来,”梅布尔说起后续,“让第三班接上来,只是这样人手就不够了,他请我去帮忙。”
“那你就去吧,”希灵不假思索,“不必守在我身边,我在这里很安全,何况还有兰农。”
梅布尔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希灵疑惑地看着他,他才说:“好的,殿下。”低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希灵眨了眨眼,拉住他的手,“我知道梅布尔一直都很厉害,我不希望这一路梅布尔只能呆在我身边。你需要去实现自己,梅布尔。”
“让我瞧瞧吧。”希灵微笑说着。
梅布尔微弯嘴角。
“殿下,我走了,”他一笑,若暖阳,“殿下乖乖的。”说完,他轻轻握了握希灵的左手。
梅布尔转身离去,希灵目送他。
“啊,”小龙忍不住吐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鼓励,太腻歪了。”
希灵摇头,忍不住小声说:“你还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呢。”
“我在了解人类社会,”小龙一本正经,强行解释,“才不是睡前故事。”
乔爱洛又轻嗤一声。
一碗凉茶并不能解决太多,只不过是浇熄了一点心焰上上蹿的火苗,延缓了众人爆发的时机。
很快近午了,希灵扶了扶帽子,双手抱胸,沉默凝视。五张凉棚被聚集在一起,从第一个设立的茶摊处往里推了推,离希灵不到两百米,那里聚集起来一群人。他们围坐在一起,中间的几个人有老有少,不过再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了。
推凉棚的时候,人们虽然笑着但是不容拒绝,伙计过来向希灵诉委屈,希灵让他回茶馆里去,锁好门。
越来越多的商人围过去,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他们都坐着,虽然太阳很大,地上很烫。
中间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其中有一个中年人十分激动,站出来手挥舞着,向大家说着什么,话语明显十分有煽动性,让周围人意动不已,窃窃私语。更激动的是年轻人们,几乎要跳起来了,嚷嚷的声音希灵都能听得清楚。坐着的老年人微阖眼睛,轻轻摇头。
“集体去……抗议,有什么不可以!”年轻人为这个提议造势,鼓噪众人的心思,“总得……给我们一个办法!”
“我们并不是想要闹事!”他最后说,脸涨得通红,眼里射出恳切又坚强的光,“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好好过节的结果!”
过节。每年的二月六号,就是“神诞节”了,神明在这日降临蒙坦斯,为人类带来希望的火种,于是,这日就是联邦人民最看重的节日。每年的神诞节家人们团聚一堂,总结一年的努力,展望来年的美好,再叙一叙亲人之间的情谊。每个人都想在神诞节前赚到一大笔钱,然后给家人们一个富裕满足的节日,让老人大笑,让孩子欢笑。这些商人们的愿望,也不过如此。
希灵闭了闭眼,又睁开。
“过节”的字眼一出,几乎无人有异议了。
他们纷纷站起来,在中年人的领头下,延绵的一大群朝着北面走去,那里就是船舶管理处的办公楼。
“我们去看看。”希灵说。
兰农走在三人侧面,左边是紧闭的商店,他们缀着人流。
今天的船舶管理处出奇冷清,铁门虚掩,门口的守卫看见这一群人过来,立时吓得躲了进去,也没敢锁门,而且今天是工作日,锁门是不应该的。他逃进大楼,进去找人。
铁门轻轻颤动一声,就被推开了。人们挤进去,站满了楼前的院子,因为站不下,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有爬上围墙、站在树上的。
四层办公楼,大门紧闭。
最前面的中年人转过身来,站在台阶上,看着大家。
他的身体前倾,眼里冒出熊熊火焰,右拳一捅,声嘶力竭大吼道:“我们要——上船!让我们上船——!”
所有人的头仰起来,被这句话这点燃了。
“让我们上船!”
“让我们上船!!”
“……上船!上船!!上船……!!!”
巨大的声浪好似要掀翻这片天空,连近在咫尺的浪涛都被吓得安静了。
他们嘶吼,高举的拳头对着看不见的敌人,蓬勃的怒气能让他们打败一切的阻拦者。喊了十几分钟,没有一个人出来,中年人与老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进去看看。
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他们,就要进大楼,后面的人也蠢蠢欲动。
楼里的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吓得立马开了门。
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沃尔索普子爵。中年人不奇怪,子爵不会轻易见他们。
一个半秃了顶的大腹便便的胖子,穿着一身浆洗地有些起毛的黑色正装,弯着腰,陪笑着说:“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叫子爵出来!”领头中年人不与他说些废话,直接要求。
“子爵?子爵!”胖子连念两声,随即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手里抓着的手帕一下一下擦脑门上的汗,“您……找子爵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问。
领头指着外面的人,“你都没听到么?!”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他忙说,擦汗的手越来越勤,“可是、可是……可是……”他嘟囔着,声音越来越轻,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什么!你快说!”领头爆喝一声。
胖子吓得一下“啪嗒”坐在地上,手里的被汗渍湿打扮的手帕飘飘落地。
胖子哭丧着脸:“可是!子爵今天没来呀!”他悲苦地喊道。
“那!”领头的中年人急切说,“子爵去哪儿了!”
“听说……听说……”胖子微觑一眼俯视他的中年人,嗫嚅道,“听说……听说……”
见到中年人怒得伸出了手,他连忙尖叫:“子爵离开了!离开哈赛城了!今天早上走的!”
今天早上走的?中年人愣了愣。
那艘客船?!
今天只有六点二十的一艘客船离开,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
他们把子爵放跑了!
“混蛋!”中年人抓住胖子的衣领,目眦欲裂,拳头就要打下去。
“抱住他!”老人立马喝道。
几个年轻人冲上来抱住中年人,将他拉离。
老人疲倦地眨了眨眼,沉默一会儿,说:“我们回去。”
靠得最近的人听清了全部对话,口耳传述:“子爵跑了!”
“子爵跑了!”
“子爵跑了!”
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子爵跑了。
沸沸扬扬的人声说着这句话,面面相觑。
听到回去,最前面的人丝毫没有主意,只能重复这个决定。
“回去!”
“回去!”
“回去了!”他们呼喝着。
像来时一样呼啦啦,去时也一样的呼啦啦。
他们边走边发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一遍重复“子爵跑了!”、“我们回去!”。
慢慢的才从这两句话里品出意味——
子爵跑了。
是啊,子爵不给他们船坐,子爵跑了。很清晰的逻辑,未发泄的怒火再一次积郁,一个人愤愤踢了一脚路边的水瓶。
“子爵跑啦!”他大吼着说。
喧嚣的声浪又一次一跃至顶。
“子爵跑了!我们怎么办!”他们第一个问题提出来,也是最关键的。
“我们还能回家么?还能活着回家么?”最惶惑胆小的人哭了出来。
“别哭!哭什么!”他身边敞着胸膛肩搭衬衫的年轻人厉喝。
“温特……”同伴在人群中大喊,强忍着泪水。
“我们能回去,”他被一只坚强的臂膀紧紧搂住,身边的声浪盖不住这句话,他坚定地说,“我们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