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霍地转过头,谷雨缓缓道:“六部五府皆在棋盘街,离开天街折而西行上西江米巷,”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仿佛亲眼得见:“一直走到宣武门里街,折而向北,”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得意:“我虽然没有亲随,但对地头熟的很,京城的每一条街巷都在我的脑子里。”
申玉默不作声地听着,谷雨的手指缓缓上移:“他定是一路直行经过象房,头发胡同是距离他府上最近的一条路,他定是经此胡同再北行...”
“胡吹大气,”申玉忽地插言道,仿佛捉到了谷雨的痛脚:“那头发胡同临近小沟沿,乃是太平湖的一条分支,到头发胡同时业已干涸,臭气熏天,京中老人儿称那里做臭水河,王承简决计不会走那里...唔...”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你说的有道理,”谷雨恍若未觉,手指在虚空拐了道弯:“那便前行至西长安街,经过大理寺,进入咸宜坊,直行至十字街左拐便是眼前这一条,再走盏茶功夫拐入巷子便到家了。”
这才放下手,向申玉启齿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王尚书究竟长什么样子吗”
申玉定定地盯他半晌:“你很狡猾。”
他一语双关,谷雨自然听得明白,只是并没有点破:“已是放班的时候,咱们耐心等着便好...”
话音未落,从门外忽地走进来两名妙龄少女,当先的那名女子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她容貌清丽,如新月生晕,美玉荧光,实是个俏丽的佳人。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桌前,向申玉两人看了一眼,这才回头向身后追上来的女子道:“小红,你这丫头还不快着些。”
谷雨与她背身而坐,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谷雨脑袋嗡了一声,王诗涵!
他的身子一瞬间变得僵硬,申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怎么了”
谷雨五味杂陈,抿了抿嘴唇,沉默地摇了摇头。
小红两手叉着腰,喘着粗气走进了门,向小二摆了摆手:“照旧。”
小二显然和两人是老相识,答应一声快步去了,小红坐在那女子对面,咬着牙道:“小姐,这么下去怕是不成,迟早会被老爷发现的。”
王诗涵没好气地道:“你便是最大的隐患。”
“小姐...”小红小嘴撅了起来:“人家陪你做坏事,整日里提心吊胆,你还这样吓唬人家。”
小二将茶水奉上,王诗涵给小红斟了茶,笑嘻嘻地道:“小姐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小红是个很好哄的姑娘,她喝了茶,着急地催促道:“老爷该回来了,咱们回去吧。”
“急什么,”王诗涵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咱们这般急火火地回去,只会引人怀疑,把汗晾干了,气儿喘匀了再回去不迟。”
小红注意到了茶馆中还有另外一桌客人,她身子前倾,凑近王诗涵压低了声音:“小姐,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咱们尽早回去吧。”
王诗涵瞥了她一眼:“胆小的丫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小红气道:“你是小姐,你当然不怕了,人家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老爷怪罪下来,我可生受不起。”
王诗涵嬉笑道:“丫鬟怎么了,咱们小红长得清秀,人见人爱,你看那小二哥自你进门便不知偷偷瞧了你多少眼。”
小红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扭头看去,却见那小二正悄悄向她看来,两厢视线恰好撞个正着,小二惊慌地移开目光,小红霍地扭回头,面红耳赤地道:“小姐,你欺负人家...”站起身来急步向门外走去。
“哎,哎,”王诗涵站起身时,小红已在门口消失了踪影,她娇俏一笑,自怀中摸出碎银放在桌上,快步追着去了。
谷雨的身体松弛下来,申玉却忽地站起身。
谷雨一惊,申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咱们也该回去了。”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走出了门。
谷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站起身,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人群之中王诗涵已经追上了小红,她凑近了小红小声地说着什么,申玉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谷雨不知这申玉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忐忑地跟在他身边,另一方面还要防备着前方的王诗涵发现自己,再也没了方才闲适的心情。
直到王诗涵拐了弯,申玉仍旧跟在她身后,谷雨才发觉大事不妙,他低声道:“不是回客栈吗”
“你很急吗”申玉扭过头,逼视着谷雨:“莫非你与那女子认识”
谷雨一惊:“不认识。”
申玉笑了笑扭回了头,谷雨不敢再说下去,唯恐被他发现破绽。
王诗涵与小红走向角门,家丁殷勤地迎上前:“小姐回来了”
王诗涵道:“老爷回来了吗”
家丁摇摇头:“还没呢。”
王诗涵点点头,与小红走入角门。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申玉背着两手陷入沉思,谷雨观察着他的神色,这申玉超脱年龄的成熟令他不敢掉以轻心。
半晌申玉笑了笑:“王家的小姐,不正是那王诗涵吗,果然长得国色天香。”
谷雨攥起双拳,沉默以对。
“也不知道她背着王承简忙些什么,”申玉沉吟道:“相信那茶馆的小二能告诉我们答案。”
谷雨缓缓道:“她对我们用处不大,当务之急还是在于摸清王承简的行程。”
申玉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向回走去。
谷雨有些焦急,但一时却又想不到什么法子阻止他,正在此时,忽见街上一顶红顶官轿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这顶官轿由八名轿夫抬着,轿前及轿后各有四人,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却是锦衣卫!
瞧这架势也知道官轿之中的人来头不小,行人纷纷向道边躲避,让开道路。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随着行人避在一旁,隔着人群观察着,官轿自面前经过,缓缓停在王府角门,轿帘撩起,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下轿子,谷雨看得分明,正是那位吏部尚书王承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