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正要开口讥讽,魏泽中忽而挺身维护:“她毫不知情!本殿赶到时,虞兰娇并不在现场。她是虞相嫡女,自持守礼,端正温良,若知情,怎会袖手旁观!”
虞兰娇住了嘴,脸色明显透出不快。
魏泽中此话虽是为了维护她的一番好意,可虞兰娇心中,却格外憋闷!
她对萧秋儿遇害一事的的确确知情,也的的确确没有出手相救!
可在她看来,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有的。
莫说她无力自保,只能绞尽脑汁躲避,萧秋儿和李芙纯粹是自己凑到顾正移面前求死。
就算她真的有救人的余力,以萧秋儿屡屡刁难羞辱她的旧仇,她凭什么要冒死去救!
可按照魏泽中这个说法,她这番做派,就是不自持守礼,不端正温良,更不配做虞横的女儿!
一团郁气在虞兰娇胸口乱窜,若非眼前这个人是多番帮助过她的魏泽中,加之又是全心维护于她,虞兰娇只怕会当场讥讽怒骂,定要将话说个清楚明白!
魏泽中高大的身躯和冷肃的气场果然喝止了承恩侯夫人的狰狞和刻薄。
她迅速换上一脸悲戚:“殿下,秋儿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她可是一辈子都毁了……”
是啊,毁了毁了,赶紧抓住机会塞给魏泽中吧!
虞兰娇心头火气又生了起来,手腕用力扯了虞兰萱就要离去。
才走到半路,就被他身边的侍卫管明拦下,“虞二姑娘,殿下要您到致宁斋稍待片刻,一会子他有话和您说。”
虞兰娇闷着脸,有心想掉头就走,可管明直愣愣地挡在路中间,好似她不点头,就不会放她离开一般。
虞兰娇只得面无表情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便甩开身后的喧嚣,甩袖离去。
坐在马车中,远远看见魏泽中挥开靖国公的纠缠,押了顾正移往刑部去。
她才放下帘帐,打发虞兰萱回府后,独自往致宁斋去了。
沉着脸略坐了两刻钟,就见到一男一女跨过檐下阴影,走入铺子内。
连思瑶脸色苍白之中,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魏泽中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低着头,皱眉听她羞臊地说着什么。
随着连思瑶咳嗽几句,魏卓言的神色更严肃几分,挥开手,看样子是在示意她离开。
虞兰娇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忽然撩开帘子款款走了出去。
雾蒙蒙的眸子在魏卓言身上转了一瞬,殷红的嘴角微勾,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
魏卓言靠近连思瑶的手忽然就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后退两步,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惊慌。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连思雨没想到会跟虞兰娇撞个正着,想起方才自己的动作,脸上的红晕更重几分。
她对虞兰娇的印象,停留在那个漂亮得过分的贵女上。
“虞二姑娘,原来这铺子是你的。”
她口舌无措道。
虞兰娇笑了笑,眼神却是漠然:“随意来看看,不过现在,我要走了。”
魏泽中怔了怔,眼看虞兰娇略带疏离的身影自门口隐去彻底不见,他那双泛着厉色的眸子终于露出不一样的暗沉。
“你不是要看首饰吗,自己看吧。”
他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大步跨出去,朝着虞兰娇消失的方向追去。
连思雨心中就是一沉。
魏泽中的异样太过明显,明显到让习惯性关注他的连思雨下意识感觉到不安。
魏泽中将虞兰娇拉到马车后的巷子里,他也不绕弯子:
“方才在靖国公府那种举动实在太冒险,日后遇到困难,可以跟我说,那种人尽量别去招惹。”
虞兰娇听他又提起这个话题,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我做事有分寸。”
魏泽中见着这样冷硬的虞兰娇,心口那种闷闷的慌意更重。
鬼使神差间,他忽然抛却了原本计划要说的话,脱口而出道:“若你实在有什么想做的,大可告诉我,我替你做。”
这话有些不合他沉稳周全的性子,可说出口的那一瞬,他心头却极快地感受到一阵释然和轻松。
话语里的暗示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虞兰娇看着他黑沉沉深眸中内敛的羞意和郑重,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
没心情再跟他绕圈子,说得直接:“若我没看错的话,殿下您和公山郡主,应当是好事将近了。”
魏泽中神情一顿,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片刻后,却又缓缓舒展开,再说话时,却是带上了几丝愉悦。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的心情因虞兰娇这种看似吃醋的行为而大好。
“你也该听说了,连思雨的父亲为救我而死,她为了掩护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日后再也不能生育……我答应会照顾她。”
虞兰娇扯出一个了然的笑,干脆道:“既然如此,兰娇祝二位百年好合。”
“虞兰娇!”魏泽中语气里带出几丝无可奈何的恼怒,“她要的只是一个名分,其余的,我给不了。
如果你介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除了名分之外,别的所有你想要的,我都会无条件给你。”
说到最后,魏泽中带着几丝郑重,看向虞兰娇的眼神却又温和起来。
他在期盼,期盼虞兰娇向他予取予求,期盼他回应虞兰娇的索取。
那是一个男人可以给女人,最深重的承诺。
虞兰娇却是讥诮嘲讽地笑了。
她这样笑的时候,总是显出无边的美艳,好似夜间静谧盛放的昙花,曾经深深让魏卓言沉迷过。
却从未在魏泽中面前表露她骄矜冷傲的一面,“如果我不同意呢?”
魏泽中被她从未展现过的娇美冲击得怔愣一瞬。
随即,属于军人长期磨练出的敏锐和沉稳让他飞快撑起手掌,阻止虞兰娇开口。
“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我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甚至恰恰相反,早在很久以前,我对你就有很强烈的好感。
你觉得我给不了你名分,但名分不过是一纸空谈,就像我的母妃柔妃,她也不是父皇的正妻,却并不妨碍她如今的尊荣。我可以承诺,日后我会包容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他语气平淡,用一种再随意不过的姿态,做着最郑重的承诺。
“更何况,以你现在的处境,只有跟了我才能理所当然地护着你。”
若是萧秋儿在此,只怕会立刻连世家贵女的矜持和廉耻都不顾,感动地许下一生。
可虞兰娇,却不是萧秋儿,她甚至不是连思雨!
无论是以恩情来求一纸名分,还是放弃名分只求一份情感,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虽处在竭尽全力才能平稳生存的处境下,虽不择手段,虽算计人心,却觉没有打算过丢弃所有尊严,甘心当一株莬丝草。
不择手段和自轻自贱是两码事!
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曾经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她是多么高傲清正的,虞横的女儿!
她并不是一朵只需要责任和爱情就能养活的娇花。
如果没有赤忱和尊重,她宁肯独自沐浴风雨,若不能给全部的真心,她不会守着一个以爱为名的空壳。
“谢谢你愿意帮我。”
虞兰娇言笑晏晏,语气轻松随意。
魏泽中见她态度软化,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她不肯听他的解释。
“我相信殿下的承诺,也感动于殿下的坦诚,不过殿下这么说,只不过是知道,我如今没有父亲母亲,甚至没有值得殿下忌惮的血脉至亲的缘故吧。”
魏泽中脸色一变,语气里带了丝焦躁:“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
虞兰娇挥甩长袖,冷声打断他的辩解:“如果我如今父母健在,家世强横,殿下还会跟我说这番话来羞辱我吗!”
羞辱?
魏泽中胸腔处一震撼动。
她竟用羞辱这两个字,来描述自己对她的感情。
可虞兰娇因愤怒而格外晶莹明亮的眼睛告诉他,他的确说错了话。
“是,我现在没有替我撑腰的至亲,甚至没有公山郡主的地位,我或许需要某个人做依仗,可我的依仗不会是殿下,永远不会。”
说着,干净利索上了马车,嘭地一声将门帘重重甩下。
乐竹雨制作这辆马车时,特意选了轻便又避光的织月锦。
此刻却叫虞兰娇砸出这般响亮的声音,足可见心中愤怒已然无法掩饰!
她以前所未有的决绝姿态离去,素来对世事游刃有余的魏泽中忽然就有他彻底搞砸某件事的感觉。
他伤害了她……
虞兰娇回了李府,连郭氏派钱嬷嬷来唤她前去都不管不顾,直直冲进了自己的闺房,狠狠地举起枕头,用力丢在地上!
她鲜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她不是个纯善的女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反击那些试图伤害自己的人。
就连如此伤害过她的魏卓言,她也只有恨和防备,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愤怒。
可今天,魏泽中的话,却彻底激怒了她!
她愤怒的点并不在于魏泽中说的那番蠢话,因为在他的处事之道中,那再正常不过。
她气愤的是,她居然对这样的男人,真切地动过心!
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混账!
他居然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胸口剧烈起伏了许久,虞兰娇才勉强冷静下来。
将将喝了口茶,房门被以急得要死人的节奏敲响。
“虞二姑娘,您在里面吗?老夫人传您过去。”
门外,钱嬷嬷焦急而带着讨好的声音隔着门缝传入虞兰娇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