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娇,我求求你……”
怀宁县主手指揪着胸口衣襟,眼眶因为羞耻和难堪而湿润。
“求我什么?”
虞兰娇放下茶盏,眼眸直视她。
她是真的好奇,以怀宁县主狭隘要强的性子,向以往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低头,应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她非要走这一遭?
“大皇子对你从来没有过冒犯,他跟公山郡主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近日摄政王屡屡为难,不但挑唆御史台频频上奏贬斥大皇子,甚至还罢免了他在军中的职务。”
怀宁县主声音又快又急,说到后头,甚至带了隐隐命令的口吻:
“一切都因你而起,你必得出面在摄政王面前说情,解决此事!”
虞兰娇怔了怔,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力又滑稽的感觉。
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魏卓言找上门,让她劝说魏震放淑妃一马,今日又是怀宁县主上门,要放魏泽中一马。
难不成她虞兰娇专门就是个放马的?
真真可笑。
更何况,从未有过冒犯?
这便是将她当成傻子还是蠢货,斗花宴上那一遭,就这么揭过?
虞兰娇不置可否地移开目光,正要开口婉拒,就听见一个张扬尖刻的声音大剌剌地插了进来。
“怀宁县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虞桂带着黄蔓茵穿过院子,人影还未出现,声音却已经划得虞兰娇耳膜生疼。
虞兰娇下意识偏头揉了下耳朵,这一晃神,虞桂就已经闯了进来。
“到摄政王面前说情?大周哪个不知王爷铁面无私,要说情,也该是为着重要的事才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求到王爷面前,没得伤了情分。”
说着她挤开站在屋子中间的怀宁县主,扭着腰走到虞兰娇面前,紧紧地挨着她坐下。
一团热气猝不及防凑上来,虞兰娇下意识缩到一边,另一手这么一拂。
“啪——”
虞桂捂着被扇得震天响的手背,神色狰狞了一瞬。
随即却忍气吞声地继续堆着笑,甜着嗓子道:“呀,瞧我,许久不见兰娇,实在是激动得忘了礼数。”
忘了礼数?
作为晚辈,虞兰娇本该主动起身迎她才是。
她调侃自己忘了礼数,何尝不是在挑剔虞兰娇对她这个长辈不敬。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良久才慢吞吞道:“姑母的礼数确实欠妥,如今我已是大周朝的郡主,无论是姑母还是表姐,见了我都该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自然了,我也不是那等仗着礼数便不知轻重的人,姑母和表姐这次失礼我就不计较了,再有下次却不能太过随意,不然岂不是太不将大周的礼法体统放在眼里?”
虞桂和黄蔓茵脸上顿时如打翻调味瓶一般精彩纷呈。
这个贱丫头,越发不好惹了。
以往伶牙俐齿,倒还只是冷嘲热讽。
如今仗着摄政王撑腰,又得了郡主封号,几乎是光明正大地打她的脸。
说什么不行礼就是不将大周的礼法体统放在眼里,她们若继续拿着长辈亲戚的身份横行霸道,岂不是落人口舌?
虞桂憋闷半晌还是无法,忍着气站起身,直愣愣地跪了下去,“臣妇见过容英郡主。”
她忍着脸颊几欲滴血的羞耻在虞兰娇面前低头,却没想到老半天虞兰娇都不吱声。
该死,难道她胆敢让自己这个长辈就这么跪在她面前?
虽说国法在上,可虞兰娇若胆敢忘形太过,她便也可抓住这个刻意羞辱长辈的把柄让她吃回教训。
虞桂抬眼瞪向虞兰娇,却见虞兰娇好整以暇地朝她身后看去,状似和气道:
“姑母太见外了,兰娇还是喜欢蔓茵表姐这超然于礼法之外的性子。”
虞桂登时拉下脸来,扭头瞪着人高马大站着的黄蔓茵。
这个蠢货,出发的时候自己都告诉她要见机行事,这会子她愣着干什么,不是平白给虞兰娇送上把柄,让自己多跪一会!
蠢钝如猪!
她嗖地起身,一把揪住黄蔓茵的耳朵,大力扯着转了小半圈,扯得她捂脸哀嚎不止。
“还不行礼,老娘教你的礼数都教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疼疼疼!放手!”
黄蔓茵拧着虞桂手背上的一点子皮肉就这么一掐,掐得虞桂吃痛卸力,而后便推着她的肩膀重重往外,扑腾就将虞桂推到怀宁县主身上!
怀宁县主身量单薄,不比虞桂膀大腰圆的丰硕模样。
加之虞桂心口发慌,死命扯着她的袖口,纠缠之下,两人抱作一团一骨碌往屋子一侧滚去,哎呦痛呼声此起彼伏。
春橘几个默契地挪开步子,任她们两个往坚硬的桌凳木腿上撞去。
几番挣扎,怀宁县主头上的假髻晃晃悠悠地斜着掉落了下来,靠着为数不多的几根真头发勾着垂在脸颊侧边,头顶斑秃的地方露了出来,看起来既可笑又滑稽。
“啊——”
怀宁县主简直要气疯了!
她素来爱重颜面,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更不用说,方才还被虞兰娇如此讥讽过一番。
当即气得太阳穴处汩汩跳动,被下人扶起来之后,再也无一丝理智,扬手就往虞桂脸上扇去!
虞桂人到中年,吃得面庞肥硕,被这一扇,脸上荡起四五层肥肉的波澜,巴掌声音格外清脆。
虞兰娇没忍住险要笑出声,好在虞桂的痛呼声太大,将她的声音盖了过去,屋子里倒没人注意她。
那头虞桂被扇了这一巴掌,当即暴跳如雷。
这辈子,除了黄赫,再也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下撸起袖子就要还手。
只她气怒之下却是料错了。
今日她本意是要重新和虞府走动起来,便没带多少人手上门。
可怀宁县主最爱颜面,出行时每每格外注重威势,身边丫鬟仆妇足足有七八人。
如今虞桂要动手,下人们当即便一拥而上将虞桂母女两个团团围住。
虞桂和黄蔓茵岂能吃这个亏,疯狂挣扎怒骂,却更将怀宁县主激怒得彻底。
她摸了摸头顶的发鬓,胸口怒意汹涌,神色冷硬道:“将她们衣裳扒了,丢出去!”
“你敢!”
虞桂怒而大骂。
怀宁县主却冷笑起来,“我不敢,动手!”
她今日吃够了虞兰娇的羞辱,此刻却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份羞辱依样画葫芦还给虞家!
虞兰娇她不敢动,可虞桂也姓虞,让她丢人一回,虞兰娇照样颜面无光。
武安侯府下人闻言,伸手就往虞桂衣襟处扒去。
虞桂这才怕了,一边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裳,一边朝着虞兰娇大骂:
“你莫不是个死人不成,都是姓虞的,你就这么看着她蹬鼻子上脸欺负我!”
虞兰娇岂会看不穿怀宁县主的打算。
听得虞桂这么说,故意站起身,忧色满满道:“住手,县主还是给我这个面子,不要同姑母计较了。”
她的哀求仿佛一顶催化剂,瞬间让怀宁心中的恶意燃至顶峰。
她亲手上前撕烂虞桂的内衫,露出白花花的胳膊肉,看也不看虞兰娇,冷声道:“把她们母女两个推出去!”
“不!不要!你敢,我夫君可是刑部尚书!”
黄蔓茵也尖声惨叫着,双臂死死捂着胸口的衣服,却被无情地拉开,吓得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口中却是怒道:
“都怪你,我早就说今日不要来虞府,你却偏要一意孤行,你这个蠢猪,你不配做我娘!”
几句话的功夫,武安侯府的下人分别拎着她们的手脚,一路横冲直撞穿过虞府正院,啪地将她们一把丢到虞府门口的大街上。
两人后脑勺砸到地面,大脑眩晕了一瞬,几息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手脚,一骨碌爬起来,却是被围着的老百姓那淫邪的目光给震得不能动弹。
半晌才尖叫着捂住胸脯,下意识就要重新往虞府里头钻!
武安侯府的下人早就料到这一遭,几个人排成一排将虞府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为首的婆子也有心给虞家一个教训,抬脚就往虞桂胸口踹了一脚,踹得她整个人一个失衡,斜斜倒下却是往人群中滚了过去。
她虽半老徐娘,可一身皮肉却养得白净细腻。
围观的流氓子一个没忍住,竟往她身上搓了一把。
“混账!我可是尚书夫人,你竟敢对我无礼,我要我夫君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几个地痞流氓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都在皇城跟脚下混的,他们又不是吓大的,尚书又怎么样,他们衣裳一换往城外一逃,谁又能找得到他们。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推了两个大汉上前挡住众人的目光,其他几个人一人堵了虞桂的嘴,便将她悄无声息往小巷子里拖去。
那头黄蔓茵被这一幕吓破了胆,明知站在府门口只会丢尽了脸,却也不敢离开。
似她这般衣衫不整地走在大街上,跟块没主的肥肉没什么差别。
所以她硬是顶着街坊流氓们赤裸裸打量的眼神,抱着胸蹲在虞府的石狮子后头。
直到黄府听了信,派了家丁过来接她,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只这么一来,她的名声已经是毁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