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盖文第二次见那个女人,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一天下午,为了庆祝他准时交稿,也因为卡娜想要吃皇后街的栗子派,盖文被她从画室里赶了出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买到了,盖文急匆匆地往地铁口走。
经过一个一瘸一拐的女人身旁时,他出于画家的本能,注意到了女人的一双手,并且认出了它的主人。
“这不是……”
盖文回过头,想要看清楚女人的脸,女人却飞快地跑了。
“诶,你别跑呀!”
盖文回头看了看几步路远的地铁口,又看了看女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看上去腿都瘸了,竟然还跑这么快!”
他抱怨一声,将装着栗子派的纸袋往怀里一揣,迈开腿就追着女人而去。
直到女人一个不小心跑错了路,被他堵在了巷子里,这场突如其来的追逐才终于告一段落。
盖文撑着膝盖直喘气。
这看似仅仅十分钟的路程,对于他这个四肢不勤的画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超过身体负荷的高强度运动了。
他脸上泛起一丝狞笑,“你再跑呀!就算是、我累瘫了,也得要、先把你追到!”
他难受,女人也不好受,“谁、谁让你追我……你不追我,我不、不就不跑了吗……”
“你跑,”盖文没想到女人竟然倒打一耙,顿时瞪大了眼睛狠狠瞪着她,“我当然要追!”
“……”
女人翻了个白眼,恢复了一瘸一拐的造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盖文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女人带着他,来到了城西一处待拆的街区,又七拐八拐的,绕到了一间少有人烟的公寓楼。
盖文嫌弃地看了看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的楼道,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他用手捂住鼻子,“你不是说自己是头牌吗,怎么住在这种地方?总不会是你吹牛的吧?”
女人不理他,兀自换了三把钥匙,来开门上三把不同的锁。
“这么多锁?你总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盖文学着电影里的主角,东张西望了一阵。
女人没好气地回头看他一眼,“闭嘴吧你,话怎么这么多。”
女人的家里并不奢华,但干净整齐,和外界环境的肮脏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瓶中插着许多路边可见的野花,但在她的布置下,别有几分可爱逸趣。
盖文自来熟地走进去,对着她家里一顿观察,最后勉勉强强地得出一个结论:
虽然比不上自己,但女人品味还行,至少比卡娜要好一些。
女人给他倒了杯水,“喝完水就早点走吧,天黑了这边治安不好。”
盖文端着水,反问:
“治安不好,你还住在这里?”
女人不想多谈,“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盖文性子傲又敏感,怎么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冷淡和疏离?
他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放心,我这就走。”
女人抿了抿唇,送他到门口。
盖文心中有气,但似乎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他说要走,就不会留他一下吗?竟然还送他,这是巴不得他离开啊!
但直到他踏出门,女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盖文脚跟重重地落地,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跟着人回家了。
女人见他离开,叹了一口气,便缓缓关门。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双手飞快地抓住门。
盖文用力推开门,手紧紧抓着女人的手臂,脸上是开始蓄力的风暴。
“你手臂上的是什么?”
女人瞳孔一缩,用力地抽回手臂,态度回避:
“什么手臂,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
盖文强行把她的袖口卷上去,看着她手臂上的针孔,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刚刚女人握着把手的时候,宽松的袖口无意间露出了一些,他还以为看错了。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女人手臂上的针孔不多,差不多有七八个的样子。
有几个针孔看上去有段时间了,微微带着点青紫色,沿皮肤裂线方向,形成几道细微的裂隙。
但还有一个,还渗着一丝血点,依稀是这两天才留下的痕迹。
盖文无力地放开女人。
这些代表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了。
女人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被她用满不在乎的神情掩饰了过去。
“之前生病了,留下来几个针孔而已。”
“你还想骗我!”
盖文的眼神锐利极了,再配合上他本就尖锐的长相,任何人、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鲁伯特说你是头牌,你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你看看你现在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自爱,沾了毒又戒不掉,所以才落到这样的田地吗?!”
女人的背脊弯折下去,像是终于受不住身上的重负。
但很快,她就重新站直。
“年轻人,你应该走了。”
女人的嗓音很柔软,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硬的拒绝。
这是一句软性的逐客令。
同时,这也是她第二次要盖文离开了。
盖文阴沉地看了一眼女人,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夹带挽留的情绪。
她不过是见了第二面的陌生人。
她到底吸不吸毒,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盖文扭曲着脸,像旋风一样卷出了房门。
…………
“针孔?!”许尔文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她吸、吸……”
他说了几次,都没办法将话说完。
江浸月看不下去了,直接接了过来:
“她吸毒了,是吗?”
盖文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没有否认。
卡娜义愤填膺,“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
她瞥了一眼哥哥,声音变小,“都要怪那个鲁伯特!要不是他出这个主意,盖文肯定还好好的。”
“不,不用怪他。”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宽宏大量。”卡娜随口一说。
“你错了,我从不宽宏大量。”
盖文嘴角忽然上扬,这笑容很难形容,只怕达芬奇在世,也难以描绘出其中的深意。
“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