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安阁。
冷羽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别碰我!我告诉你,我跟澈王府的人没有关系!“一向柔柔弱弱的她,竟然力气大得很,推开他的力道,用了狠劲。
“小丫,你别总是这样不讲理好不好?你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你就准备永远都不理我了?“
“没错,我就是这样决定的……我已经……已经决定了……“她醉意朦胧的眼里依然是那样强烈的排斥,“冷羽,我告诉你……你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公子原来在这里,真让人好找啊……我已经把那位姑娘的草药全都买下了,照着您的意思,那我的赏金……”
小丫瞪大了眼,那个她以为运气好买了她全部草药的人,竟然是冷羽安排的……哈,真可笑,她以为她需要他的怜悯和同情吗?
“这些,统统还给你!还有今天吃了的那一顿,我也会还给你的,我绝对不会用澈王府的人一文钱!”
银子落地,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那样绝然的眼神,是受了王妃的影响吗?记得,她从前是柔得像水的,而且,胆子也不大……
“咕咚咕咚”,冷羽猛地灌下一口酒。如果是这样的话,小丫是不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在搭理他了?不止是不搭理,而且,还恨他,很恨的那种……
老天,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八王爷是他的主子,他有权利去指责主子吗?他能改变什么?他也不希望王爷休了王妃,王妃离开王府,可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啊……
“小丫……”心里灼热的疼痛,。他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她却连见都不愿意见他……怎么办……
回忆起那段日子,跟着王妃和小丫去罗巷,真的是好快乐啊……而今的藤安阁,虽然那样富丽堂皇,可是,有什么意思呢?新王妃虽然长得美若天仙,可是……可是在心里怎么都比不过王妃的。他真是不懂,王爷怎么能这样就休了王妃呢?究竟是为什么……
“冷护卫,你在这里啊……找了我大半天,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梅儿……什……什么事?”
“哎呀,一身酒味!”梅儿摇摇头,道,“王妃找你,快去。喝了这么多酒,可不要失礼。”
王妃?他点点头,步子不太稳地朝着“藜雅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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藜雅苑。
“王妃别急,王爷一定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不然不会这么迟不回来的。”
“是啊王妃,会不会是在宫里商量国家大事呢?”
“不会的……”藜洛停下脚步,“我已经让人问过了,王爷不在宫里。书房看过了,没有。嫣儿跟雅儿房间里,也没有。你说,王爷会在哪里?”
“这……王妃,你看冷护卫来了!”
“快请!”藜洛站起身子,很快迎上前去,“冷护卫,你是王爷的贴身护卫,王爷在哪里知道吗?”
“不……不知道……”
“不知道?”藜洛轻轻拧眉,“你应该一整天跟王爷在一起才对,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很早……就跟王爷分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跟王爷最后分开的地方在哪里?”
“福……福音酒楼……”
咚地一声,他不省人事地趴下。藜洛着急地跺了跺脚,又继续在房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而且全无交代……
有什么不一样了吗?藜洛眨了眨眼,拿过镜子。依然是那张绝美的脸,只是为何,欧阳澈在看着她的时候,虽然也是温柔如月,却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是什么……
藜洛怔怔地望着镜子中的容颜,人人都说她美得出尘,欧阳澈宠她,也是因为她的美。她还记得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他眼底的惊艳。她是一个大美人,她在无数个男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只是,最让她倾心的,还是欧阳澈……
是的,无可否认,她爱他,好爱好爱他……为了能跟他有今天,她做了那么多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看起来,似乎与爱是相背离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学会放弃一些东西,忘记一些东西……
而现在,她终于是他的女人了,而且名正言顺,正王妃。心宽了宽,她嘴角勾起一丝甜美的微笑,放下镜子。
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她已经有了名分,还担心什么……她望了望依然黑洞洞的天,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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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阁。
寒冷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消失,缪卓言费力地睁开眼睛,依然是一片黑暗。她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这样的黑暗,终于,那样的寒冷跟疼痛过去了,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言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慕容尘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闪过几丝惊喜之色,道:“慕容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很冷,很疼,是吗?”慕容尘的声音几分哑然,缪卓言却轻笑道,“没什么……疼的时候,我就想,总会过去的……你看,不是没事了吗?慕容公子,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我把自己的脉总是把不出什么异常来?……把脉是我的强项,我应该不会太差才是,怎么会把不出问题呢?”
“学艺不精。”慕容尘笑着搪塞,眼底却是那样浓重的阴郁。
“对了慕容公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他走了吧?”缪卓言眨眨眼,解释道,“我说的是欧阳澈……你不知道,我今天竟然见到了他……”
欧阳澈放在桌子上的手紧了紧,她跟慕容尘那样亲昵,而谈论到他的时候……却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
“他用了一万两黄金,买下你一个时辰……”慕容尘看了欧阳澈一眼,“依言儿看,他此举何意?”
“不知道……”她叹了口气,笑道,“他的心,不是我能看得透的。我不会再愚蠢得以为可以摸透男人的心思……不过,他最爱的女人已经回到他身边了,我实在想不出我这个棋子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要用一万两黄金……够得上罗巷的人用上一年了呢……”
罗巷?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莫名其妙!欧阳澈望着那张笑得淡然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脾气,看着她笑,好像自己的心都开始安然。
“言儿……有的事有的人,该忘的就忘了,这样……”
“我知道。”缪卓言轻轻打断他的话,握住慕容尘的手,“我知道慕容公子关心我,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来……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把以前的事统统忘掉!我已经努力在做了……其实今天欧阳澈来,我可以赶他走,可以大骂他一顿,可是我没有……既然他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我又怎么会为他浪费情绪……”
慕容尘点点头,在心底叹了口气。忘记一个人,是那么简单的事吗?如果她没有情绪的波澜,怎么可能会毒发?怀孕其间,蛊毒的发作会延缓,可是,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就毒发……
“睡一会……”慕容尘帮她把枕头放好,又盖上被子,“好好休息,知道吗?我要先回宫了……”
缪卓言点点头,听话地合上了眼睛。只是,心底却无法平静。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眼底闪烁,如麻的心乱……
三个男人无声地从房间里走出。
“唉……”车锦城叹了口气,望着天边圆月,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罪孽深重过……”
“你做你的王爷,她做她的花魁,井水不犯河水。太后不会让她活得痛快,王爷就别再横插一道了……”慕容尘看了欧阳澈一眼,飞身而去。
“我也觉得是这样。”车锦城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陪那个最重要的女人吧,她……就留有我们照顾!”
身影僵立,他独自站了一会儿。冷风吹着他的衣襟,脑海里混沌一片。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痛,这样的怒,这样的无措,这样的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千千万万个缪卓言在脑海里出现,他疯了吗?他一向是个自负的人,即使,即使一切都如他们所说,那又如何?她的生命有如草芥,承受这些,又如何?至少,藜洛已回到他身边,他要的,向来只是结果而已……
可是,心里纠结的感觉,是什么?她只是棋子,他何必关心母后要怎么对付她?他何必清楚她一切的生活?他又何必……花一万两黄金,只为了不让其他男人靠近!
竟然又走回了厢房。床上,缪卓言已经睡着了。她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着,只是眉头那样紧紧蹙着,紧得他的心也揪疼起来。
“言儿……”他低声开口,低低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有什么冰凉的触感,她的眼角有泪滑落,嘴里喃喃出声。
“师傅……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去尝试,不该……为什么我会相信,妈妈……我不该相信的是不是……我怎么能那么傻,那么傻……妈妈,我也不会像你那样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会……”
冰凉的触感在指尖,燃烧着心。他忽地想抚平她那紧蹙的眉,他忽地想……
俯下身,才发现自己的荒唐。他竟然,想吻她吗?没有碰触到她的唇,他嗖地起身,疯了!那个他不要了的女人,怎么可能拥有吸引他的力量?
甩开衣衫,他疾步从房间走出去。冷风吹着衣襟,天边的圆月泛着淡淡的光晕。今夜,正是月圆之日。
想起在伊苏的那个月圆之日,她羞涩地躺在他怀里,他成功地在月圆之日破了她的处子之身。
月圆,月圆……那日的圆满是为了今日的残缺……何为牵心蛊?何为绝情咒?何为……死咒?……
“牵心蛊无解,绝情咒更无解。用在一个人身上,是死咒。”慕容尘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心沉沉地下陷。
“王爷以为在下给的是仙丹吗?就算是仙丹,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今天所有的结果,失明、为妓、还有一次比一次更难以忍受的疼痛,全都拜王爷所赐。”
“……情动情殇对于她来说,都是灾难……以后,她的疼痛发冷会一次比一次厉害,而且,也许她不仅会失去视觉,还会失去味觉、嗅觉、听觉……然后,每天在痛苦中,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生不如死……什么样的生活,叫生不如死……眼前又闪过那双澄澈的眸子,幽怨而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澈,我从来没有乞求过你的爱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要我做你的棋子?凭什么,为了你爱的女人,你要这样糟蹋我的人生!我他妈的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样的禽兽,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
“啪”一声,脸上是火辣辣的温度,仿佛又生生挨了一记耳光。这是她给他的第二个耳光,那么,就凭这两个耳光,她该付出代价,是不是……
却依然是难以排解的焦躁在困扰,抽丝剥茧找不到源头,他简直恨透了这样的感觉!他并非善类,他不仁慈,他曾经为了藜洛砍了一个婢女的手指,曾经为藜洛打断一个婢女的腿,更有无数次,打得皮开肉绽……
所有这些,都是没有感觉的。只因,他心底的那个女人,是藜洛……而今,现在纠结的,是什么?缪卓言的种种,与他何干?
脚步停住,他抬头,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澈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