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望着那个忽然变色的头颅,又愕然地看着同样惊诧的欧阳澈。只是几秒的时间,她再也来不及去思考什么原因,底下忽然漫出了水来,而且,越升越高,顷刻之间,那水已经伸及到腰部……
天哪……缪卓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水迅速地往上,就要没过胸前……
腰上一紧,欧阳澈环过她的腰肢飞身而上,两个身子离上升的水位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的一只手在用力支撑着仅有的一根横木,另一只手还在紧紧地揽住她的腰。
只是,靠着一只手的力量,还要撑着一个人,究竟可以撑多久?
缪卓言的手试着去握住那道横梁,却是够不着,她咽了口唾沫道:“欧阳澈,你能不能把我举高一点,我试着自己握住……”
“闭嘴!”他狠狠地打断她的话,脸色已经苍白,那道横梁上,满是尖锐的刺,那根“血骨绵针”正痛苦地在她的身体里游移,豆大的汗珠滚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撑得了多久,但是,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死去……
上升的水缓缓停住,正落在脚尖的位置。静默之间,只听见彼此的心跳。缪卓言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水面,清澈的水像极了一块巨大的水晶,却是可以致人死命。
“叮~~~~”好轻好轻的声音,有什么从上面落下,在那巨大的水晶上漾出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开去。
是什么……脑海里还没有答案,又是一滴液体落下,漾出美丽的波纹,那淡淡的红色很快氤氲开去,不见踪迹。
是血?……缪卓言惊然抬眸,才惊觉,欧阳澈握着横梁的手上,血液缓缓流下。她的心那样清晰地颤抖了一下,有什么刺痛在心间蔓延开来……
目光缓缓向上,她这才看清楚了,那横梁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刺,老天……他仅凭一只手的力量在支撑两个人的体重,而且,那刺那么多,那么尖……
“欧阳澈,你放开我……”不觉声音开始哽咽,缪卓言咬咬唇,“放开我,你这样会撑不住的!……”
“闭嘴。”他闭上眼睛,更紧地攥紧了她的腰肢,他在用体内的真气支撑着自己渐渐流失的体力,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他是想恶狠狠地吼她的,可是,却没有了力气……
有什么温热就这样猛地涌进,不可遏止的眼泪就这样冲涌而上。他在做什么?生死攸关之际,他在做什么?……
是她先进来的,不是吗?他救了她几次性命,不是吗?……虽然他欠她那么多,虽然她什么都不亏欠他,可是,她也不该连累了他的性命,是不是?孰是孰非,要分清楚,是不是……
“可儿,乐儿……是你的孩子……”
她咬咬唇,他漆黑的眸子缓缓睁开,不解地望着她。缪卓言吸吸鼻子,道:“可儿乐儿是你的孩子,你会对他们好的……是不是?”
“你……你一定要对他们好,他们虽然顽皮,却很善良。欧阳澈,你要学着照顾他们……”
泪水滑落之际,缪卓言忽然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咬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欧阳澈反射性地放松了手臂,瞬间,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已用力挣脱开了他,只听“咚”地一声,那身子已经直直坠落水中,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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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废弃的宫殿外面,错落着一队一队的士兵。他们都神色紧张地望着那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看不到缝隙的墙面,这里的机关实在诡异,除非里面的人到了可以出来的某个界限,否则,外面的人根本就无法解救。如果没有发现哪里的缝隙,冒然行动,极有可能让里面的人死于非命。
“看!那里有一道光线!”一声惊喜的呼叫,那一队的士兵立即瞪大眼睛凑前,褚公公听到动静,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是真的,真的有光线……皇上,皇上终于有救了,皇上……”褚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跟汗水,“快!快救皇上!沿着缝隙打开!快!”
紧张地搅动着丝绢,褚公公脸上的汗依然直冒。这个皇上呀……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他简直,简直是疯了……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个缪卓言有哪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哐当~~~~墙壁上开了一道门,褚公公惊喜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疾步跑进去。地上那样鲜艳的红色让他紧张得腿脚发软。
“皇上,皇上,皇……”
翻过那个身子,褚公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那个人,哪里是什么皇上,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冷羽……
那么,皇上呢?皇上……
冷汗又嗖嗖地直往上冒,他看着冷羽被抬走急救,心直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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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卓言!”嘶哑的怒吼,不敢相信这个大胆的女人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放肆地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她疯了吗?没有他欧阳澈的允许,谁准她这样草率地把自己置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跳下水的动作是迅速的,缪卓言的身子在水里缓缓下沉,他很快游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腰肢,黑眸是那样猩红,他怒吼道:“你这个笨蛋,谁准你往水里跳的!你这个笨蛋!你如果有什么事,朕不会照顾可儿乐儿,不会!女人,你听懂没有!”
腾腾地飞身而上,却陡然从半空中落下。心里被什么柔柔却狠狠地刺中,喉中一甜,鲜血不可遏止地涌出,身子直直在水中下坠,血,染红了周围的视线。
怎么了……缪卓言心里那样重重地一沉,顷刻间,她的身子又被揽住,欧阳澈已经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在带着她的身子向上的同时,衣袍卷住了横梁。
“手用力抓住……不准让自己掉下来……这是圣旨……”他已气若游丝的声音在看到缪卓言迷蒙的泪眼时忽地厉声响起,“听到没有,缪卓言!敢放手,朕就要了你身边所有人的命!”
他漆黑的眸子写满了认真,还划过那样真切的伤痛,缪卓言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涌动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痛楚和煎熬。她不懂,真的不懂……
茫然之间,那黑眸倏地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咚地一声,那个男人的身子重重地落入水中。
什么……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她张着嘴,那声音却只是卡在喉间,泪水簌簌而下。她竟然想这样一跃而下,在那漆黑的眸子消失的瞬间,为什么,她会感觉失去了整个世界……
冷静,缪卓言,冷静……有机关,就会有解开机关的方法,有的,一定有……
闭上眼睛,把刚刚所有走过的格子一一在脑海中描摹了一遍,又想到了那个白色头颅,她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下。
该死!欧阳澈狠狠地抓紧了她的手臂,猩红的眸子失控地望着这个一再挑战他忍耐力的女人。只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带她再上那个横梁……该死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跳下来是死路一条吗?
“我说过,我不会连累你的。让我试试看……”她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臂,一头扎进水里。
她的水性并不太好,拼命地憋住气,找到了那个白色头颅。依然是那个被踢落的位置,依然还闪着蓝盈盈的光。
已经没有了惧怕,缪卓言拿过头颅,游到先前发现的位置。只是姑且一试,她丝毫没有把握,也无法确定那个应该放的位置。
一连放了三次,也没有任何反应。欧阳澈看着这个倔强的女人,想要阻止,却是有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缪卓言闭上眼睛,浮上水面狠狠地呼了几口气,又钻入水底,他的心就像在火里一般焦灼。缪卓言,他真想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没有生命观念的女子吗!
咕噜噜的水泡,缪卓言在水底费力地游着。刚刚她走出来的格子都是按照等差数列的方式排列的,如果按照这个方法,那么,这个头颅的位置应该在……
她拿过水晶头颅放到了那个位置,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肢,费力地将她托到了水面。
他疯了……不知道自己会死的吗?他究竟在做什么……缪卓言咬咬唇,想要挣开他的手,忽然水面逐渐降低。她惊喜地睁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那水……果然是渐渐地降低,降低……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甚至连一点水渍都未曾看见。
有救了……有救了!她只差没有大声叫喊出来,眼底蓄泪,她又哭又笑地看着欧阳澈,声音带着那样强烈的颤抖:“我们……不会死了是不是?”
“是,不会死……”他的眸子似乎也迷蒙了一层,嘴角带着那样温暖而宠溺的笑意。缪卓言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到那个头颅面前,磕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哗~~地一声,前面忽然打开了一道门,巨大的光亮让缪卓言眯了眯眼。随即,她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门开了,这里门开了!”
“快进去,皇上可能就在里面!快!”
“……”
“欧阳澈,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缪卓言激动地摇着他的手臂,喜极而泣,只是,欧阳澈却是扯起一丝牵强的微笑,正要站起身,却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欧阳澈……”尖叫卡在喉间,她正要碰到他的手臂,却被狠狠地推开去。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皇上啊……”细声细气的声音,褚公公拿着丝绢大声哭嚎,“来人,快来人!……请御医,快啊……”
“不用劳烦缪姑娘了。”褚公公拦在缪卓言身前,恭敬而冰冷地说道,“缪姑娘也好好休息,皇上……奴才会照顾着……香儿,照顾好缪姑娘!”
“是,褚公公。”
香儿扶起缪卓言的身子,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一大群的人影,心底,是那样的复杂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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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言殿。
“李太医,王太医,刘太医……怎么样,你们倒是说个话啊!”褚公公着急地擦了擦额上的汗,“你们商量了这么久,到底商量出了结果没有?”
“褚公公……皇上的脉象紊乱,臣等推测,皇上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会不会什么!你倒是接着说啊!”褚公公尖利地打断刘太医的话,心已成乱麻。
刘太医的头埋得更低,头上冷汗涔涔,低声道:“会不会是中了……中了血骨绵针……皇上的脉搏呈现的迹象,就跟上次的一样……”
“血骨绵针?”这四个字让褚公公冒了一身冷汗,他自然是听过血骨绵针的……皇上上次重伤,也是中了血骨绵针。那针极其柔软,细小,能在身体的任何部位任意游走……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知道中了‘血骨绵针’,还不赶快医治!”受不了这群太医竟然白痴一样地站在这里,欧阳澈依然昏迷未醒,他真不知道这群太医是做什么吃的!
“褚公公,臣等……不知道该如何医治……”
“你说什么!”褚公公急得跳脚,声音激动地歇斯底里,“什么叫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上次怎么医治,这次就怎么医治!还不快去配药!”
“褚公公……不是臣等不配药,而是……这次的情况跟上次不同啊……皇上上次是清醒的,这次却是昏迷的……血骨绵针的解药,需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见效……而皇上现在一直昏迷,药物无法被身体吸收……”
“皇上昏迷,那就用喂的!难道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褚公公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咆哮,太医们跪了一地,“不行啊,褚公公……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血骨绵针不能溶解,那样就会危及生命……臣等,臣等不敢冒这个险……”
“让我试试。”轻轻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缪卓言掀开珠帘走入。
“你?”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来气,标准的红颜祸水!褚公公瞟了她一眼,怪声怪气地道,“缪姑娘还是算了吧……”
“我有办法让他的身体快速吸收药物。刘太医,麻烦你赶快去把药调配好,李太医,麻烦你带我去一趟药房,我要取一些针和管子……”
“等等等等……”这个女人,敢情害得皇上还不够?褚公公清了清嗓子,拦在缪卓言身前:“我说缪姑娘,都已经够乱了,你就不用在这里瞎搅和了吧?……你没看到皇上为了你昏迷不醒吗?你……”
“如果想让皇上早点解了血骨绵针,就不要浪费时间。皇上如果有个闪失,你负责?”
呀,这小妮子,还真够大言不惭!什么都不懂,还敢在说什么话……褚公公眨了眨眼睛,又咽了咽唾沫,双手叉腰,“那皇上要有个闪失,敢情你负责?……站在这里的,都是东瑶医术最高的大夫,你……”
“我也是大夫,我可以负责。”缪卓言推开褚公公的身子,又走到太医面前轻声交代。褚公公张着的嘴巴好久没有合上,这个女人……
几分钟后。
药水被灌入了瓶子,缪卓言坐到欧阳澈身边,他的脸色那样苍白,双眸轻阖着,心这样被申请轻轻刺了一下。很快,她收回视线,拿过他的手轻轻拍打。
“你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她把带着管子的针插入脉搏,褚公公再也看不下去了:“缪姑娘,你为什么拿针扎皇上?……血,还有血……快拔了针头!”
缪卓言一把按住褚公公的手,道:“这是药物让身体吸收的办法,如果不想让皇上有事,你最好放手。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身体可以吸收药物……现在连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你最好还是保佑我的方法有效……”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褚公公怔了怔,放开了手。
透明的液体沿着管子一滴一滴地流入身体,缪卓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血骨绵针,什么时候,他中了血骨绵针,为什么她竟然不知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中了暗器?”
“废话!……你这个笨蛋,为什么总把朕的话置若罔闻?谁准你自作主张乱跑的!”
“……”
就是那个时候,是吗?她分明看到他脸色一白,一定就是他抱着她转了个身的时候,那么,那根针原本应该是落到她身上的,他挡住了……
身上还穿着那件刀枪不入的衣服,那双复杂的黑眸在眼前不是地闪现。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她怔怔地望着欧阳澈,泪水汹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