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春旧事
年纪再轻的妻子称老婆都不会错,资历再浅的教师称老师都错不了,同样,时间再久远的春节,都可以称之为新春。春节是国人最重要的节日,记忆深处的故事往往也特别多,尤其是儿时的那些新春。
年幼时家里很拮据,但压岁钱还是有的。每个大年初一起来,父亲都会发给我们一个红包。并且,他声言,红包里的钱可以由我们自行支配。要知道,在那个颇为窘迫的时节,除了父母给的压岁钱,其他一切收入都是要充公的。亲戚们发的红包也是如此,必须悉数上交母亲用于还礼。也就是说,大年初一是我们一年中最有钱的时候。拿到压岁钱后,我们便相邀着去集镇的商店里挑选喜欢的东西。有一年新春,我与弟弟拿着压岁钱,分别买了军棋和扑克。我们知道,这样消费并不符合父母的意愿,他们总是希望我们用心读书而不贪玩。好在正值过年,加之我们学习尚可,父母亲为免我们扫兴,便没有提出异议。有了棋牌之后,我与弟弟放学回来,偶尔摆开阵势,或对弈,或玩牌。玩得正酣,少不了有把长辈的话当耳边风或废寝忘食的时候。终于,某个中午,我们在父亲的要求下,乖乖地把棋牌送进了燃得正旺的灶膛。盯着闪烁的火光,我们泪眼模糊。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父亲原来是担心我们玩物丧志。
在传统的新春里,走亲访友,总得送个红包。当然,红包只是一个道具。它是一个约定,如同接力棒,甲方送给乙方,意思是乙方得在元宵前抽个时间带着红包回访。口袋里装着红包,难免有遗失的时候,这就给了孩子们耍弄人的时机。手段很是简单,就是把所收红包内的钱取出来,再原样折叠好,偷偷丢在路中间。一切准备就绪,便躲在墙根处,看看谁会上当。这样的勾当,估计我也做过。即使没有做过,也必定曾经跟着别的孩子看热闹。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猫着腰藏在旮旯里,两眼盯着旁边的大路。这时,一位大婶径自走来,看见躺在路中间的假红包。只见她用脚轻轻踩住红包,接着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随手将红包放在了裤兜里。她左看看右瞧瞧,没发现周围有人,便急匆匆拆开红包。原来是有人搞恶作剧,大婶心里很是不爽,骂骂咧咧。听着她念念有词、絮絮叨叨,我趴在地上拼命地强忍住笑声。
过去的新春,吃酒娘蛋(酒酿蒸蛋)是一个重要习俗,且有一个专用名称,叫“满碗”。有人来拜年,饭可以不吃,这个“满碗”可不能少。少了,客人感觉受了怠慢,主人也会为礼数不到而自责不已。实在是情况特殊而错过了,事后也要赔不是,并在回访时托人转送几个生鸡蛋。一般来说,一个“满碗”里有三个鸡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许多人家还不宽裕。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亲戚多,做酒娘蛋的花费不小。也许是彼此间都清楚这一情况,客人们一般只会象征性地吃一个鸡蛋。这样,主人再添一个鸡蛋,又可以用来款待后面的来客。如此回环,一个“满碗”便可打点三位客人。有的人家客人少些,不必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压力,但有些客人根据当时的惯例,还是会客气地留下一两个鸡蛋,这就为那家的孩子增添了分享美味的机会。话说有这么一个孩子,嘴巴很馋。他坐在大厅的门槛上,盯着正在吃“满碗”的来客。无疑,他指望客人不会一扫精光,待客人走后,他可以尽情享用。这孩子真是太天真了。他就这么看着客人,数着客人吃蛋的进程——“还有两个”;“哦,还有一个”;“哦嗬,冇了”。客人显然不大舒畅:这孩子太没礼貌了,我偏偏要吃个大碗朝天,让他愿望落空。
新春里的三桩旧事,都发生在物资贫乏的年代,也都是孩子们身上的故事。如今,那个时代已然远去,我也早已告别了童年时光。“今夜年尾,明朝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周而复始,新春总会如期而至,但却似乎很难找到昔日的那份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