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员在百姓心目中,可是了不得大人物。尤其刑房掌案司刑,更有能力让一户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当司刑掌案遇到秀才相公,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怎么说,吏员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儿了。可秀才相公们却不同,天之骄子不说,还有着极强的上升空间。
这时候汪卯明要是敢还手,伤了严秀才,那别说州衙不依,就是国法也饶不得他。
故而严秀才打人虽毫无章法,但汪卯明也只能节节败退,捂着脑袋怕被打破了相......虽然他那张死人脸,也没啥保护的必要。
尤其姚璟也恨汪卯明办事不利,竟没怎么开口阻拦。
于是乎,严秀才连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顿王八老拳狠狠照着汪卯明砸去,直打得汪卯明可谓颜面尽失、狼狈不堪。
只可惜,暴雨不终朝。
过早爆了大招的严秀才,只把汪卯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技能就陷入了冷却,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然而,力气虽没了,可怒气值又飚上来了。
揍完汪卯明,他竟猛然又一指姚璟,怒喝道:“狗官,你有眼无珠,任用如此刁贼狗吏,致在下之妻性命不顾!此番在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拉下官椅,让士林天下尽知你如此尸位素餐!”
这话可严重了,相当于直接向姚璟宣战!
姚璟立时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拍惊堂木怒叱严秀才。
就在此时,何瑾赶紧一个闪现,猛然大喝一声:“严秀才,你枉为圣人子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诽谤一州堂尊,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他露出身后严娘子身形,继续喝道:“大老爷为破获此案,几番严令催促我等!苍天怜见,小人深入虎穴这才解救了你家娘子。”
“大老爷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难道就是被你如此糟蹋辱没的吗?”
严秀才闻言陡然疯了,可就在他技能冷却完毕,要暴揍何瑾的时候。严娘子也适时摘下了头上的幂罗,乳燕投怀般扑入了他的胸间,深情娇啼:“相公!.......”
之所以严秀才没一眼认出他娘子,是因为到了磁州城后,何瑾便让赖三儿买来了幂罗给严娘子戴上。
此案攸关妇人的名誉,何瑾很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激得严娘子以死明志啥的——嗯......这在男女大防重于天的明代,是很有可能的。
也由此,严娘子对何瑾的周到很是感激,不由言道:“相公,何书办所言不错。此番为解救妾身,他智斗贼尼,搏杀凶汉,可谓尽心竭力。”
“若非堂尊大老爷慧眼识才、驭人有术,何书办缘何会如此卖命,妾身又岂能重见天日、再会相公!”
“芸儿?......”严秀才看清怀中娇妻,大怒后骤然大喜。
也不管什么礼教大防了,直接将爱妻抱在怀中,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为夫想得你好苦!......”
深拥大概能有两息时间,严秀才又慌忙拉着严娘子向姚璟施礼,惭愧道:“堂尊,学生先前出言无状,咆哮公堂,实属不该。”
“尤其不知堂尊竟为学生之事,如此费心忧神。此时想起适才种种,愧不欲生,万望堂尊见谅!”
姚璟这会儿还懵着呢,他压根儿没想到,案件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之前他一时冲动,还差点跟严秀才刀兵相见。却不料千钧一之际,何瑾竟如神兵天降,一举破获了这案子,为自己挽回了颜面!
不,何瑾这简直是助自己躲过了一番劫难。
毕竟这案子若真传扬了出去,他虽不见得会丢官罢职,但至少声誉骤降、履历有污,成为士林里的笑柄。以后的仕途,别想着更进一步了。
尤其何瑾破获案件后,丝毫没有洋洋自得、居功自傲,反而尽数将功劳送到自己手里......这孩子,简直太懂事儿了!
于是乎,块垒尽消的姚璟不由傲娇起来,对着严秀才训斥道:“你为圣人子弟,自当重礼循矩、以身作则,适才所为狂悖无知,可有半分孔孟之徒风范?”
严秀才登时又躬身跪拜,惭愧不已言道:“堂尊教训的是,学生日后必引以为戒!”
“嗯,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情急失智,本堂自不会与你计较。”说罢,姚璟才转向何瑾,目光里透着喜爱和惊奇,道:“何瑾,本官当初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托!”
“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卑职不过遵令办事罢了。”何瑾这会儿表现极为谦逊。甚至,随后还提醒姚璟道:“大老爷,是否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哦,不错,这案子今日自该了结!”见何瑾如此乖巧灵性,姚璟不由更加满意了。意气风声地一拍惊堂木,道:“来呀,升堂!”
可就在这时,何瑾又开口提醒道:“此案涉及闺帷,还望大老爷慎重处置。”
这一下,姚璟非但不怒,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细如,所言所思皆合情得理。自己若有了这般臂膀助力,岂非事半功倍?
一时间,他不由想看看何瑾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故意问道:“何瑾,你可会值堂拟牍?”
“先父曾经指点过,恳请一试。”
“好!”姚璟不由大喜,道:“既然此案是你破获的,那值堂拟牍也便交由你负责!”
一听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卯明立时不干了。因为这值堂拟牍的工作,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
谁都知道,卡住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卡主了全县刑案。尤其这差事儿还能近距离接触知州,丢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在一把手那里失了宠!
“大老爷,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始终,乃刑断重中之重。何瑾不过初来乍到,毛躁无能,岂能担起这般重任?”
“放肆!”姚璟闻言,顿时开口怒斥:“全刑房上下,只有何瑾这般迅破获了此案,他不行难道你行?”
说着,姚璟一双冷目便狠狠地盯向了汪卯明,犹如两柄利剑,厌恶道:“汪卯明,本官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一旁的严秀才这时也不敢寂寞,当了一次助攻手:“堂尊所言不差,这司刑颟顸不堪便也罢了,没想到还如此嫉贤妒能,简直可笑!这案子,学生愿交由何书办拟写记录。”
眼见自己如过街老鼠般不受待见,汪卯明真是心痛气恨莫名。
可他也知当务之急,就是坚决不能走出这二堂:因为自己退一步,何瑾就会进一步!况且如此关键的职权,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何瑾乃刑房故吏之子,卑职岂没提携之心?只是这值堂拟牍干系甚大,生怕他坏了事儿。卑职便想在一旁候着,也好有个指点不是?”
这理由一出口,姚璟不由眉头蹙了一分。毕竟,他虽有器重提携何瑾之意,却也知道此番何瑾只是初出茅庐。
而且,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姚璟也不想好不容易破了案,却因案牍卷宗出错,坏了自己扬名士林的机会。
由此,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汪卯明的提议。
这一刻,汪卯明才如释重负。
可恭敬谢恩后,抬头一看何瑾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待会儿不管如何,务必要挑出他的毛病来——这一战,自己可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