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阴沉起来,一阵风吹来,空中稀稀落落地,飘下了丝丝缕缕的雪花。
雪花飘入了一位老灾民的脖子里,他浑身一个激灵,不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老人年轻时经历过流亡的,知道寒冬时节最该怕的就是下雪。一场大雪过后,少说要死百十条人命,兴许只需一夜过后,就有不少人再没机会睁开眼了。
“老天爷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也要害我们!”老人绝望地双手捧天,发出了悲号。
随着他这么一喊,灾民们不由都开始焦躁恐惧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城门却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大队的人马。当前一人,灾民们看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穿着青『色』的大明知州常服!
“诸位百姓,天『色』已晚,又逢落雪,此地不宜久留。本官已为诸位备好了避风雪的去处,请诸位随本官一同前往。”
待民壮们敲着锣,将灾民都聚集起来的时候,马车前的姚璟大声呼喊道。
这一句落下,灾民们登时齐齐跪拜在地,‘青天大老爷’、‘活菩萨’什么的感激个不停。
可就在灾民们以为,姚璟会放他们入城安置的时候,却发现姚璟竟往城西的方向走去。灾民们面面相觑,可毕竟一盘散沙,周围又有持枪拿矛的民壮,也都没开口询问的胆量,只能默默地跟着。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到天『色』已经开始黑的时候,灾民们才来到了鼓山煤矿。
而这里,早就有端木若愚带着刑房的一众书办,以及丁逸柳带着一大堆的掌柜、账房,支好了案桌在等候着。
姚璟倒是不关心丁逸柳为何不去挖煤,而是有模有样地当了管事人。他只一心在乎鼓山煤矿这里,有没有可以御寒的帐篷茅屋!
何瑾当然看出了姚璟的心思,引着他来到一个半山坡后,一指山下道:“师父,你看这些窝棚够不够?”
姚璟借着火把一看,登时有些惊呆了:只见山下一大片的空地上,遍布着一个个的茅草窝棚。
粗略数一下,竟有几百个之多,跟密密麻麻的鱼鳞一样。而且更远的地方,还有劳工们在继续搭建着。
一时间,姚璟眼珠子一转,有些怀疑道:“润德,这么多的窝棚你是早就有了将灾民,往这里安置的想法吧?看这数量,应当是在本官刚接到急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吧?”
“哪能呢”何瑾可鬼精着,知道姚璟是在诈自己:急报刚来的时候,这个便宜师父还没打算将案首让给自己呢。
“这一片儿呢,本来就是我打算给未来矿工安排的生活区。师父,你也知道鼓山煤矿发展迅速,人手大量缺少,我从年底开始就搭建窝棚了,就是一直招不够人”
看何瑾一脸委屈的模样,姚璟不由莞尔:“原来不是接到线报后就开始准备了,而是在此之前,就一直准备着。”
“怪不得你一直抱怨灾民不够多,原来是有这样的底气不过,眼下灾民不过一小部分,明天及以后还有大量的灾民到来,这些窝棚可还是不够啊”
“没关系,不够就继续搭建呗。反正就是临时住所,只需些茅草和木料。”
何瑾一点都不担忧,摆手道:“茅草怎么也能找到,木料也好说,丁家现在跟沈家联合做煤炭生意了,之前砍伐下来的大量木头就不烧炭了,直接拿来用就行。”
“至于人手嘛”何瑾这会儿就笑了起来,一直身后的灾民,道:“这些不都是现成的人手吗?”
“你,你真打算盘剥这些可怜的灾民?”
“师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何瑾一脸震惊的脸『色』,反问道:“他们在家乡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流自己的饭,吃自己的饭?难道到了磁州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逃难还是度假来了?”
姚璟不由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惭愧摆手道:“反正,这赈济的大事儿,为师已全拜托在你身上了,你看着弄就行。弄好了师徒一块儿领赏,弄砸了为师替你扛着!”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道:“师父放心好了,也就是难弄一些,哪可能会弄砸?更不要说,这里面的赚头儿可大着呢”
一听何瑾又要说自己的生意经,姚璟不由就觉得头疼,赶紧摆手道:“为,为师还是下去看看安顿的情况”
“哎,哎,师父,你让人家说完嘛我跟你说,这可是一大批优廉的劳动力,正是咱积极扩大生产的大好时机,往常因人手不够的大工程,以后都可以哎,哎,师父你等等我呀。”
何瑾这里胸有成竹、踌躇满志,可下面丁逸柳那里,却已忙翻天了。
因为按照何瑾的交代,这些灾民可都是以后鼓山煤矿的职工,当然要登记造册,做好事先的防范措施。
故而,到了这里后,不是灾民洒漫着抢着窝棚就能住下的,而是要先排队登记,还得十家互保才行。
好在大明百姓本来就是十户为一甲,就算逃难时分散了开来,临时搭配凑一凑,也是很快的。
端木若愚和丁逸柳就带着一众能写的掌柜书吏,详细记录着每一户的籍贯、里甲,户等、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人口、以前的职业、健康状况然后让他们签订互保书。
签了这份文书,任何一个人犯了罪,十户人家都要连坐的。毕竟,鼓山煤矿现在也是一个大型社区了,不这样的话,何瑾岂能放心让两万外乡人涌进来?
然而,虽然提前已派够了人手,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雪开始渐渐加大,灾民里便开始有人躁动不安了。
刚开始,还只是后面的人小声嘀咕,但到了后来,就有人高声叫骂起来:“登个什么记,还不快放我们进去!我们可是遭了灾的可怜人,你们有责任让我们活下去!”
“大家伙儿都醒醒,他们分明就是在刁难我们,根本没打算帮我们!”
又有人喊叫了,还喧闹着煽动道:“就是一道栅栏,大家伙儿一起冲进去,就有窝棚住了啊!”
“他『奶』『奶』的,还真有不知好歹的!”刘火儿一听这话,当即便怒了,带着几个帮役冲了进去,直接一顿铁尺往那人身上招呼:“我们辛辛苦苦搭建好的帐篷,不是让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的东西住的!既然等不及,我给安排个好去处!”
说着,一道铁链就套在了那两个人的脖子上,跟拉死狗一样拖给了赖三儿:“这狗东西不知道个规矩,更不知感恩。赖大官人,就承蒙你好好教导一番了。”
赖三儿这就笑得跟弥勒佛一样,道:“放心吧,来了咱鼓山煤矿还敢这么嚣张的,都是脑子进了水的。”
“咱煤矿的宗旨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无论是何等的刁民,只要在这里干上半个月,保管个个干活勤快、服服帖帖”
说罢,赖三儿一挥手,几个明显带着泼皮无赖头子作风的壮汉,拖着这两个叫嚷连天的家伙就走了,留下一路的浪笑:“嘿嘿,小兄弟乖哈,来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伙儿都会好好疼你的”
刘火儿这里一出手,数百个持枪拿矛的民壮,立时紧『逼』了一分,杀气腾腾的样子。灾民们一看这情形,立时再无半分牢『骚』,自发地又排好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