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柳清霜都在思考着,何瑾在这件事儿上,能有几分胜算。
然而想了一路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胜算是有的,但绝对不大,跟火中取栗差不多。最好的结果,无非两方就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朱厚辉狂妄戏多是没错,但他说的话同样也没错:大明王权社会,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平等一说。千百年来,很多事也都证明了,并不是你占着理,你就会赢的。
只是,到了何瑾家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儿。
此时的何瑾,似乎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到来。而是端了一杯热茶,正毕恭毕敬地向崔氏走去,脸上一副标准二十四孝的表情。
可走到崔氏面前时,他忽然故意一踩脚,然后大叫了一声哎呀,就将茶杯朝崔氏的罗裙上丢去。
原本正享受着红柳按摩的崔氏,登时凤眼一睁。在茶杯即将倾倒之际,陡然一个巧妙的托手,圆融自然地将茶杯接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何瑾顿时兴奋起来,瞪着眼睛又大叫起来:“啊哈,被我发现了吧!娘,你果然是会武功的!”
虽然早知道老娘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八股造诣不低,还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且容貌身段儿和气质,根本不像寻常的农『妇』这么多的神秘,已不是有故事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本儿故事会集锦啊!
只不过,这次被自己机智地试探了出来,她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为了保密,痛下杀手、虎毒食子?
万一她真的动手了,自己是要只自保呢,还是要跟她拼了?万一就算想拼,也打不过该咋办?
可就在何瑾内心戏汹涌如『潮』水时,崔氏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一句话便让何瑾呆住了:“我何时说过,自己不会武功了?再说,会武功又怎么了?”
“我,你”
何瑾顿时傻眼了: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可老娘说的,似乎也没错,会武功如何,不会武功又如何
不对,差点被带进了阴沟里!
寻常人谁会武功?而且,你武功还显然不低,寻常人就算想学,都找不到地方的好不!
“我从何处学来的武艺,又为何要告诉你?”
老娘却已放下了茶杯,甚是无聊地瞥了何瑾一眼,起身道:“你要是想学,娘亲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你想知道更多,却是不可能的。”
愣愣地看着老娘离去,何瑾总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剧情,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这种自己视若珍宝、老娘却轻描淡写的落差,让他在看到秀『色』可餐的柳清霜时,都没『露』出什么喜悦的笑意,只是怏怏地开口道:“是朱厚辉,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早知背后是清流王府的人在捣鬼,而且张声那个多嘴的人妖,还说出了小秦淮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
只需派人打探一番,自然便知道清流王的三公子朱厚辉,这些时日在小秦淮如何一掷千金。
偏偏又是这个敏感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魁柳清霜赶来,何瑾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了。
所以,他的语气和态度,并不怎么友善。
但柳清霜也不见怪,只是款款地坐下来后,嫣然一笑道:“清流王并不知道,磁州这里发生的事儿。这一切,都是朱厚辉在捣鬼。”
何瑾闻言,不由双眼一亮,神『色』很快就变得热情了:“哎呀,柳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来,您喝茶”
看着何瑾随后还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柳清霜真是被这少年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合着,我要是上来不告诉你这个秘密,不摆明是跟你一条心的,你连口茶都不打算让我喝啊?
想到这里,她接过茶杯的时候,不由白了何瑾一眼。
那一眼的娇嗔,风情万千。
可惜,何瑾只是被『迷』『惑』了一瞬后,就赶紧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然后,又是一副怏怏的神情,开口道:“可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没啥意义啊”
“怎么可能没意义!”柳清霜这就不忿了:这消息,可是她冒着朱厚辉发疯的凶险,才探听到的。
而且在她看来,这是何瑾唯一的筹码了:“何官人,恕奴家直言,你此番能侥幸压朱厚辉一头,不过赢在了他狂妄轻敌上。真正争斗起来,你根本不可能是敌手!”
何瑾眼珠儿转了转。随后,很是客观地点了点头。
“故而,利用朱厚辉也不愿将事情闹大的筹码,由奴家从中牵线搭桥,你同他好生商谈一番最好,能讨得他的欢心,双方各退一步,才是消弭一场灾祸的最佳选择啊。”
这话出口,柳清霜以为何瑾必然会感恩不已。毕竟,她可是一心一意为何瑾着想,而且还主动帮忙消解这场灾祸。
可想不到何瑾听完之后,却冷笑了一声,道:“那个朱厚辉,也是这么想的柳大家啊,要不是你上来就摆明了车马,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来帮他的。但这番话后,我只能认为你”
“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
“你!”一番好心深情,却换来了嘲讽,柳清霜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了。
可何瑾却就事论事,继续开口道:“柳大家莫生气,你仔细想想,那朱厚辉生来便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此番讨要鼓山和滏阳河,他还给我来了个可笑的先礼后兵。”
“你觉得那样自视甚高、戏还特别多的家伙,被我这次轻易地放过一马后,他会心胸豁然开朗,将此事视作了云烟?”
“这!”柳清霜闻言不由变『色』,意识到自己只考虑了当前,却未考虑长远。
果然,随后何瑾语气更加冷厉,继续道:“根本不会!我这次将象牙牌交出去后,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筹码。”
“而朱厚辉没有了顾忌,只会更肆无忌惮地来一场更狠辣的谋夺,将我彻底踩入万丈深渊!”
这一刻,何瑾由冷笑变为了蔑笑,道:“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心满意足啊!”
柳清霜闻言,只觉一阵寒流从体内淌过,精致红润的脸庞瞬间煞白:通过与朱厚辉的接触,她不得不承认,何瑾推测得很对!
那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养成了自负跋扈的『性』格的王府公子,真不会因为别人的宽恕而心怀感恩。
相反,他只会当作是自己的耻辱,直至报了一箭之仇后,方解心头之恨!
可这种识人察心的本事儿,何瑾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掌握的?更不要说,他还从未见过朱厚辉。
不,现在当务之急的问题是:他既然不想退让,难道是想?
“不错,这种事儿,当然要闹大了才好啊!只有闹得越大,才能让朱厚辉越疼!贱人就是矫情,狠狠收拾一顿才会老实!”
何瑾拍拍手,好似决定待会儿要吃什么饭一样轻松随意:“只不过呢,我这里还需要点时间。拖延的事儿,就劳烦柳大家了如何?”
拖延拖延当然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还有,你也如此让我帮忙,跟朱厚辉又有什么区别?
可何瑾还真不是朱厚辉,说完请求后,又道出了自己的条件:“事情办成后,我把小秦淮卖给你如何?”
柳清霜闻言,顿时怫然作『色』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已不想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了,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