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智商明显比朱厚辉,高出二十个点的柳清霜从中斡旋。随后的日子里,果然没见朱厚辉继续作妖,只一心等着何瑾的决定。
因为柳清霜回去跟他说,何瑾那里呢,还需要考虑考虑然后,朱厚辉当然就相信了啊!
可朱厚辉这里不作妖了,何瑾却开始上蹿下跳。不是往衙门里一趟趟地跑,就是朝锦衣卫千户所里钻。
直至第二日,千户所里的李承佑,骑着快马纵行而去后。何瑾才望着远去的马屁股,诡异地笑了一下,彻底安生老实了下来。
李承佑很快奔出磁州城,跨出了彰德府。在锦衣卫的各处驿站中,换了一匹匹的健马,直至驰到了北直隶,来到了整个大明心脏之地!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奏折不必经通政司。
故而,风尘仆仆的李承佑,直接凭腰牌来到了紫禁城的西暖阁,将奏折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此时的弘治皇帝,正在西暖阁当中批阅奏章。他近来身子不太好,但历来勤勉,即便身子不爽,却依旧不敢荒废了政务。
对于李承佑突如其来的奏疏,他不由疑『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便要接过打开。
然而,这时候李承佑又掏出了一块象牙牌,沉凝开口道:“陛下,孟千户这里,还有一道密折”
弘治皇帝不由眉头一蹙:锦衣卫上的折子,本来便属于密折,而这次孟文达特意又弄了个密中密。登时让他感觉,这次折子上的事儿不一般。
果然,只是半息之后,弘治皇帝脸『色』便陡然涨红。
又看清那块象牙牌,根本不是锦衣卫所用的腰牌,当即咳嗽不止怒道:“岂有此理!身为朱家子孙,竟如此骄纵无法!来人,传内阁大学士前来议事!”
很快,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匆匆赶来。这三人都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无一不是当代的名臣。
此时弘治皇帝看似仍余怒未消,但将一明一暗两份奏疏交给了他们后,便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三位爱卿,此事朕当如何决断?”
三人一目十行地看了奏疏,首辅刘健当即作『色』开口,道:“陛下,朝廷待国戚向来优渥,陛下更是连年赏赐不断!”
“然亲王郡主宽不怀恩、严不畏威,乃至才有今日之事。依老臣之见,陛下此番不可再宽柔纵容!”
刘健言罢,谢迁紧随其后:“陛下,微臣也附议!昔秦朝废分封、设郡县,方有大一统。强汉威服四夷,也乃推恩平定之后,国力方可一扫世间。”
“我朝亲贵虽名义上,分封不锡土,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然毕竟权柄在手,予取予求,若长此放任自流,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万望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听了两位重臣所言,阴翳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更凝沉了:他哪里不知道,大明朝的亲贵国戚们,都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但话又说回来,这大明天下,何尝不是朱家子孙的江山?亲贵国戚们虽然胡闹了些,但也不至于会到了,刘健和谢迁所说的那等祸国『乱』民的地步。
加之他生『性』仁厚,便忍不住从心而言,道:“二位爱卿言重了,朕观朱厚辉此番强夺鼓山和滏阳运河,不见得就是胡作非为。”
“想必,他也是要为大明出一分心力,认为鼓山和滏阳运河由他来经营,才能更好地救助灾民、繁荣州县。”
越这样说着,弘治皇帝似乎越觉得有可能,又道:“况且,这密折上也说了,他之前并非没提过购买之事。只是被拒绝后,才一时糊涂出此下策。”
“陛下!”首辅刘健别看年纪大了,脾气却很是火爆,但断事更为精准,道:“若想救助灾民、繁荣州县,安阳灾情比磁州更严重,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话一下将弘治皇帝的虚妄击碎,使得他面『色』不由一僵。
刘健还想上言,可次辅李东阳已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赶在刘健开口前道:“陛下,此番孟千户特意用了两份奏疏,很是值得玩味。”
两份奏疏弘治皇帝当然都看过了,写的就是同一件事儿。
只不过,明面上的奏折,是孟文达写锦衣卫事后才知道的。而暗地里的那封奏折,却详细交代了所有事儿,并请求弘治皇帝治罪云云。
这一明一暗奏折,既为锦衣卫遮了羞,又奉行刺『奸』了的职责——对于孟文达的这般所为,弘治皇帝也表示十分理解。
只是说道其中的深意弘治皇帝上来便被奏折上的事儿,气冲了头脑,一时还真没怎么觉察出来。
李东阳便将密奏里的一句话,当场念了出来:“司吏何瑾之师知州姚璟,闻情慨然激愤,已去信同年、同乡、座师陛下,孟千户言下之意,是说此事已树欲静而风不止,需当机立断啊!”
弘治皇帝当了十三年的天子,又经李东阳如此一点醒,哪能还不明白孟文达的言外之意:陛下,事儿是绝『逼』瞒不住了,何瑾那小子铁了心要闹啊!
您要是晚上一点儿,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疏,可就要淹没您的御案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龙颜大怒,他的确仁厚,却也是位极有手腕的明君。
初登大宝之时,便一扫成化朝的乌烟瘴气,将祸『乱』朝廷的『奸』臣、太监、道士统统撵回了老家,开创了‘弘治中兴’的局面。
这样的一位君王,怎么能让他努力俯身去看,都看不见的一个州衙小吏胁迫?
然而这话出口后,他面『色』渐渐就古怪了下来:自己好像还真的不能阻止,那个小吏去闹啊!
因为他弘治皇帝是个明君,是明君就要奉行正道,以德理服天下。
这事儿说破天去,也是你老朱家的人,借着特权欺辱弱小、强夺产业。而且,把柄证据什么的,还全被何瑾攥在了手心儿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露』苦笑,望向了三位内阁大臣,道:“司吏何瑾这个名字,好像朕在哪儿听过?”
三位内阁大臣,都是过目不忘的牛人。
刘健第一个便上前回复道:“去岁知州姚璟上书,言磁州以无烟煤救助百姓一事,便是那何瑾所为。”
李东阳也道:“滏阳运河一事,虽由河南省布政司最终上奏。然层层梳理下,最先提出疏通修复提议的,就是姚知州衙门里的这个刑房司吏。”
谢迁同样紧随其后,道:“前些时日,孟千户上奏分化白莲教匪之计,也乃这司吏所献;且孟千户还带来了煤粉、水泥,眼下正交由工部检验其效。奏折里说,这两物也乃何瑾所制”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厚辉,为何要向鼓山和滏阳河下手了。
根本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所想的那样,他是侵大明之重器为己有!
若不是孟文达慧眼如炬、精谋果断,早将煤粉和水泥带回了朝廷,朱厚辉恐怕真会将这两样东西瞒了下来!
不孟文达是不可能写出,煤粉和水泥的『操』作说明手册,分明是何瑾早就有心献给朝廷!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色』凝肃起来,向来柔和平顺的目光里,罕见地升腾了起了一丝的杀机。
但许久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忍不住笑了,缓缓开口道:“传旨!朕要见一见那个何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