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掠过了李堑的剑尖,两种剑意在落在了沙尘上,剑意成春雨萌芽,一息之中漫天沙尘化作了参天密林,以剑意为根,剑气勃发,遮天蔽日。
没有十万大山密林的阴森神秘和充满生命的静逸,只留下了杀气。
在杀气中,一袭白衣的衣寒雪飘然而至。
江湖上很少有人喜欢穿白衣,衣料难得,也难洗。没有万贯身价和乱世佳公子的面相,穿起来难看,没有一丝韵味。
所以衣寒雪穿着这身白衣,着实难看,从里到外都用一股剑意撑着,有些气质。
干戚大吼一声,撕掉上衣,冲入剑气铸成的密林。
朝道、子康长吸天地之气,续接断骨。
他们两人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打过架。朝道打人的手法就只是那一卷书往下敲后脑勺。在书院里,朝道课时敲打不上进的学生后脑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素十二曾笑朝道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敲后脑勺。
素十二说的没错,朝道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敲后脑勺,也是他唯一的一招。
朝道在素十二取笑自己时,打了一记素十二后脑勺,认真说:“我只有一招,可打人只要打中就行了吧?”
素十二忍着脑袋眩晕感,身子摇晃不定,回答:“是的,师兄,打中就行。”,然后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朝道的敲打后脑勺,没有人能闪过。
子康也不会打人,这些年呆在书院和夫子旁边,只会口舌正辩。
李堑见他们两人刚一见面就被林子无砸断胸骨,着实摇头不已,书院衣胜雪、宗衍、潘达这种战力的人不来,派来了两个书生。
陈扶之悬在空中,双手山河未曾散去,他透过剑气密林瞧见干戚和林子无正在硬碰硬,用的是一换一的方式。
干戚浑身金黄色光芒,或肘或拳或掌或膝,一下一下的砸在林子无铠甲上。
两人力道叠加,众人位置变换,此刻已离漠北天坑八十七里之外。
在万里晴空里留下了霹雳雷鸣,在戈壁荒滩上留下了剑痕无数。
李堑没有再出手,而是守住剑气密林,衣寒雪、朝道、子康三人闯入林中。
以四人之力围攻林子无。
衣寒雪的剑在林外,以剑意护身,剑指微曲连番拨划,浩大剑势在指尖决堤,依旧难以伤及林子无。
子康不会打架,别人怎么打,他就怎么打,有缝隙他就补上去,用最快最顺畅的方式砸、撞、叩在林子无身上。
朝道则每次袭击林子无的后脑勺,不过多次落空。
方才林子无还在漠北,下一息到了金帐王庭,再一息到了白格山外,随后又回到了漠北,只为了跟上林子无的速度,众人颇废了一番心力。
和林子无的一战越打越打,范围越来越广,从西域十八国到唐国,从极北苦寒到江南水乡,从巍峨高山到汹涌海底。
天下尽能听见雷霆争鸣。
朝道第七次用书砸在了林子无后脑勺,正欲举起书卷,林子无自腋下探出一爪,脚步一转,正对朝道,一爪抓向朝道的书卷。
衣寒雪剑指一挡,架在了书卷之上。
“呲。”
一张书页被林子无撕下,连带着衣寒雪的剑指也被林子无抓住,林子无一扯,衣寒雪剑指顿时鲜血直流。
剑势在剑指中决堤而出,射穿林子无掌心,衣寒雪乘势抽出手指,剑指抽出,两节指皮落在了林子无手中。
林子无挥手拍在干戚右拳上,指皮被拍碎,子康见机,右拳从左向右砍出,右拳砸在了林子无右肩关节。
关节受力,林子无攻势一缓,干戚向前袭身,右肘从右侧贴身闯出,直射林子无胸膛。
“咚。”
林子无被一肘射飞,撞断石柱。
干戚跟上,一息中双拳轰出三十七拳。
林子无对上三十八拳,一拳砸在干戚胸口,干戚倒飞出去。
林子无斜眼“看”向只知道用书卷敲人后脑勺的朝道,此刻林子无暂时失去干戚的牵制,朝道寒毛倒立。
子康双手握剑杀来,砍劈连用。
衣寒雪再来一击剑指,剑指之上指甲盖一击脱落,只剩下血红双指。
一击得手再走。
林子无龙跃出海,李堑一剑破开风浪,干戚冲出海浪双手抓住林子无双脚。
子康双拳砸在林子无胸口,陈扶之山河之力猛然下压,死死压住林子无。
衣寒雪剑指已经无法合并,密林卷起无数浪点砸落海面之后,限制已去。
衣寒雪只能左手持剑立在波涛之上。
“我们无法胜他。”
干戚和子康两人联手,你一拳我一脚,暂时封住林子无去路。
“他是人世间百战百胜的统帅,也是武道巅峰的战神,如今被天坑之意入侵,我们怎么胜他?”
“这他娘的是谁惹出这个人的?”
见多识广,活了数百年的老人陈扶之破口大骂。
如果可能,陈扶之现在倒想抽手而退,手里握着一个烫手山芋,可惜没人接盘。
“干戚,走!”
陈扶之沉吼一声。
干戚被林子无一脚踹入海中,他冲出水面,嘴里咬着一条鱼,他嚼了嚼,血水从他嘴角冒出来。鱼肉搅和着腥味奔腾着走向他的眼耳口鼻。
干戚喉咙反刍,险些吞下去的鱼肉送到嘴前,却碰见了用舌头堵住嘴门的干戚,他一用力连带着一些鱼刺一起吞了下去。
“不走!”
子康和林子无连交三手,他手臂火辣辣的疼痛,闷哼一声又挨了林子无一击手肘,砸在他的嘴角,牙齿被砸掉一颗。
“啊!”
干戚十指连点,使得开天指法,一指可破天,震荡风云。
十指使出震退林子无三步半。
“快吃!”
干戚伸手将嘴里的鱼抽出来,塞进了子康的嘴里。
子康嘴里血肉模糊,随意嚼了嚼合着血肉吞了进去。
朝道手中书卷又得一击,这是他今天第八击得手了。
可以轻易砸动青云山门的书卷,只是砸的林子无一个趔趄。
力道消去,朝道后背被遭遇凶横一踏,林子无一脚猛踹在朝道脊背上。
朝道被砸入地面,缓了数息才重新喘过气来。
他缓慢的翻过身来,仰头看着头顶上的那几个脚印,双手一撑,身子坐了起来。
身后一股海腥味飘了过来。
方才他们还在数百里之外的大海,现在又在了一片青山翠林当中。
数百里之外,一道银河挂了下来,左手持剑的衣寒雪站在银河之上。
“剑意强烈。”
李堑赞赏了一句,她在书院里观察过每日雕刻的衣胜雪,可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看见过剑意,这是她第一次在唐国看见过可悬挂九天银河之上的剑意。
“黄河之水天上来。”
衣寒雪的剑气冲入海中数里深,纵略出十里之外,百里之外。
李堑身后一道长剑虚影浮现,虚影无风无浪。
站在海边练剑的东海剑派弟子被纵略十里的剑气席卷的海水淋湿了衣服。
绵延八里的练剑场全是两人的剑气。
两剑齐出。
“散。”
干戚和子康骤然抽身而退,林子无双眼里出现了两道寒光,寒光点在他的瞳孔上。
划空而过的是几道模糊的身影。
最终还是来到了京城。
在漠北军眼中,一个神似林子无的人站在了朱雀大道上。
衣寒雪红血染衣,李堑手中长剑剑尖崩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干戚和子康身形佝偻,铁打铁,铁也会缺口。
吴钩和林家姐妹身后是数千漠北军精锐,宫城上是满朝文武,巷道内是唐国百姓。
“师兄!”
吴钩抽出横二刀,奔到朝道旁边,朝道手臂耷拉在一旁,一只手已经骨折了,幸好骨茬没有从肉里面钻出来。
“那是我师父嘛?”
吴钩扶住朝道,低声询问。
“他不是林子无,他别有用心之人冒充了!”
朝道不会说谎话,还悬在空中的陈扶之大喝一声,惊醒了众人。
“杀!”
漠北军抽出漠北刀,高声怒吼。
兽丽不安的用头蹭着林饮歌的腿。
“那是父亲。”
林饮歌握紧了手中大戟,这是她的直觉,她相信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
吴钩挡在了朝道面前。
“我们所有人最强一击,耗时两天两夜,只能伤他到如此程度了。”
朝道用还能动的手握着书卷在身上蹭了蹭,让自己握紧了些,然后走向前去。
“我书卷打了四十多次,可只打中他十一次。”
倒在地上的两名剑客,已无力再战。
干戚和子康已经是强弩之末。
陈扶之胆战心惊。
“不能在京城动手,以免伤及无辜。”
子康对干戚说了一句话。
干戚没有回答,他并不想将林子无引出京城,在哪打不是打?更何况打不赢。
“我来!”
一声唳声响彻京城。
林饮歌高跃而起,手中大戟猛然斩向林子无。
她此刻成了一只在朱雀大街翱翔的朱雀。
林饮歌望着林子无,呼吸紊乱,她仿佛在烂泥里翻滚,又被从高山上被扔了下来,没有落地,一直坠落在空中。
手里的大戟粗糙硌人,没有了往日那股令她振奋的力度和热度,冰冷刺骨的铁杆正一点点的刺进她的心脏,然后一层一层的拨开肉层,扒皮抽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自己会出手,或许是因为吴钩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