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墨!”
季默猛然睁眼坐了起来,整个后背冷汗涔涔,正惊魂未定,一只宽厚干燥的手覆上了她的手,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我在。”
她木讷扭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心底的害怕恐惧顷刻消散,不管不顾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沙哑开口:
“还好只是梦。”
冷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我在。”
医生过来检查叮嘱一番完,季默长睡醒来陌生的、茫然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从冷墨言简意赅的阐述里,大致了解了她被绑架下落不明这大半个月里发生的事。
“那她……”季默皱眉,斟酌着要用什么措词才不会显得太没礼貌。
“没死。”
冷墨脑里一闪而过医生的话,把手中的水递给她,在病床前的椅子坐下。
“全身大面积烧伤,休克了两次,进了几趟手术室,现在昏迷不醒。”
季默手捧着水杯,嘴巴微张贴着杯口,认真地听他讲完,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在绑架之前,她对冷浣婷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印象,绑架的大半个月里,除了三天前唯一的一面,她也没见过她。
现在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为爱疯狂、偏激。
但她不同情她,只是有些感慨:爱竟让一个人那么可怖。
低头乖乖地喝了口水,然后抬眸看他:“我们要回省会之前,约宋小姐吃个饭吧。”
冷墨定定地看着她:“好。”
“你……”
“叩叩!”
季默到嘴的话被敲门声打断,抬头看向病房门口,见到来人,眼神陡然一亮,高兴地把水杯塞回冷墨手里:“江浅姐!”
“季默小朋友,你醒了!!”江浅比她还高兴,快步走进来,在病床边上坐下,对着她的脸上下其手,“我看看,哎,都瘦了都。”
“我没事。”季默扬唇一笑,比了个秀肌肉的动作,夸张道:“我感觉我现在如获新生,神清气爽。”
“行行行,但也要补补。”江浅捏了捏她的胳膊肉:“不然比我瘦了,以后就不跟你一起逛街了。”
呵,女人。
季默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感动太早。”
江浅:“哈哈哈哈。”
“诶,部长!”季默肆意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漆黑明亮的眸扫过他手上的补品,不太确定询问:“你来看望我?”
于淮南大大方方走进来,边点头“嗯”了声,把补品给冷墨:“跟浅浅一起来的,停车耽误了会时间。”
季默眨巴了下眼,跟他诚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会,扭头,看着把头撇向窗户的女人。
“哦,跟浅浅一起来的呀~”
江浅抬手,不自在地挠了下耳后的小肉肉,匆匆跟她充满戏谑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咳,重新认识一下,我男朋友,于淮南。”
于淮南俊朗的脸上浮起抹笑,煞有介事地介绍起自己:
“重新认识一下,于淮南,江浅的男朋友。”
“好的。”季默憋着笑,朝于淮南伸出手,“淮南哥好!”
于淮南被这声“淮南哥”取悦到了,配合地伸出手,就在要碰上她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不适宜地插在他们中间,握上他的手。
于淮南诧异,就听他淡淡解释:“她手三天没洗了。”
季默被这骚操作整得目瞪口呆,也顾不得去看于淮南是什么表情了,偏头看他,小声冲他抱怨:“我不要面子的?”
“你不是说,要脸干嘛,要我就行了吗?”冷墨理性反问,然后起身。
“啧。”
季默抬手捂住眼睛跟鼻子,没脸见人。
丢人。
太丢人了。
冷墨去隔壁借了把椅子回来,季默已经调整好心态,跟江浅继续聊天。
于淮南把病房里唯一的那把椅子,拉到江浅身侧坐着,安静地做她们的听众。
冷墨把从隔壁借来的椅子,贴着医用床头柜放。
季默扭头,冲他眨巴了下眼:“我饿了,你去买个饭呗。”
“好。”
于淮南:“我跟你一起去。”
冷墨点头,两个人并肩出了病房。
季默目送着他们消失在病房门口,立马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江浅。
江浅举手投降:“我坦白。”
季·傲娇·默:“嗯,说吧。”
大概工科生总是缺少文科生的浪漫与文艺,讲事情能讲清楚绝不多加赘词。
比方此刻。
“江山川酒精中毒变成傻子,住院期间,他一直陪着,把持不住就收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我倒是想跟你说,可你都不知道被绑到那哪个旮旯角落里,我怎么说?”江浅没好气道。
就……挺尴尬的。
季默:“当我没说盒盒盒。”
鉴于季默还是个病患,所以只好委屈千里迢迢从省会到帝都的“江于夫妇”,在病房里就餐。
午餐很丰盛,有菜有肉有鱼,别人不知道,反正对已经吃了大半个月麦片的季默来说,已经忍不住想咽口水了。
为什么吃麦片?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吐槽道德沦丧、人性扭曲的李兰女士,众所周知李兰素来不喜她,她又让她吃了牢饭,这次逮到机会可不就得可劲折腾她。
吃麦片就是这其中之一,美其名曰:怕她吃太饱,又动坏心思。
椅子就两把,江浅索性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病床上,咬了口西芹:“季默,冷大帅哥,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季默闻言叼着块鸭胸肉歪头,看向冷墨,嘴角上扬,扭回头松开鸭胸肉:“这个还有待商榷,到时候一定会通知你们的。”
“那要是缺伴娘伴郎,就滴我跟老于。”
于淮南从一次性饭盒里抬眸:“对,让我们先熟悉熟悉流程。”
季默:“盒盒盒……好。”
江浅老脸一红,目光嗔怪看向他:“多吃饭,少说话。”
于氏乖巧:“好。”
午饭过后,江浅跟于淮南没待太久,怕打扰她休息养病,就先回了酒店,说明天再来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季默精神抖擞,拿着冷墨手机玩了会消星星,放下时,冷墨恰好给苹果削完皮,切了块,就着水果刀送到她面前。
醒来就是一通检查,接着江浅又来了,她都没好好的、仔细地看过他,眼睛一定,端详起他来,眉头一皱。
“你这三天是不是没好好休息?”一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越过去皮的苹果,覆上他脸颊,大拇指指尖点在他眼睑处,他眼里有红血丝,像多天不休眠,“你是不是没睡?”
没睡,因为不敢睡。
“睡了。”冷墨微微别开头,嗓音暗哑:“别这么看我。”
季默茫然:“啊?”
“还没结婚,我不动你。”冷墨偏回头说,身子前倾,蜻蜓点水般地在她透着病态白的唇上吻了下。
季默脸皮泛起红,但没退坐回去,大胆而直白地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冷墨没料到她这么大胆,心躁动了下,拿苹果的手,指尖微微泛起白。
“七月初七怎么样?”
他来帝都的前一天,定制的秀禾服到了,大红的颜色,鲜艳而漂亮。
度娘说:七月初七是个宜搬家、开业、订婚、结婚、嫁娶、求嗣的日子。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季默心情十分美好,欢快地收回手退坐回去,目光扫过他长长白袖子中间点缀着的红白蓝饰条,“这衣服新买的?没见你穿过。”
“嗯,衣服在鹤溪,没回去拿。”冷墨拔了刀,把苹果递给她。
“照顾我,辛苦你了。”季默揭下他切开的苹果块,欢欢喜喜吃起来,“你怎么不买短款的?这样不会热?”
现在可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诶。
“不热,正好。”
“行吧行吧。”季默见他又把苹果送过来,连忙把手上的半块塞嘴里,边嚼,边伸手揭下他切开的苹果块,“反正你本来就是行走的制冷器盒盒盒。”
冷墨:“……”
“你去睡一会儿吧。”被投喂了一整颗苹果,季默有点撑,摸着肚子朝他道。
冷墨本就漆黑的眸似乎颜色更深了些:“我不困。”
骗小孩呢,眼睛红的都快跟充了血似的。
没办法,只能贡献出她自己了。
“可我困,我想跟你一起睡。”季默摸肚子的手改揪他裤子,揪着撮布料轻晃着,“没你我睡不着。”
真磨人。
冷墨起身,去关了病房的门,在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目光下,上了病床。
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并且甘之如饴。
季默体贴地滚到一边去,给他腾地,但本就是一人的量,他个头又高,最后以两个人都侧着睡结束。
季默本来是不困的,但盯着一上来就闭目的他看了一会儿,许是被传染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调了下身子,找到最舒服的那个点,然后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手藏在两人中间的缝隙,跟着闭上了眼。
大概过了五六秒,冷墨掀开眼皮,垂下眼帘,看着贴着胸膛里的黑绒绒的脑袋,贴着大腿的手朝她移去,搭在她腰上,听着她绵长安稳的呼吸声,睡意一点一点上来。
临睡过去前,搭在她腰间上的手往里收了收,将她揽的更紧,这才安心睡过去。
大抵是觉得揽的紧,心里安心。冷墨睡了这大半个月来最好最足最安稳的一个觉。
黑细的睫毛动了动,充足的光线十分刺眼,他下意识抬起手,遮了下光,余光瞥到裸露的手臂,瞬间清醒,猛然坐起。
看到病床上只剩下自己,清冷的眸霎时被慌张占据,掀开被子朝门口跑去,边把被撩上去的衣袖撸下来。
原本白皙无暇的宛如剥壳水煮鸡蛋的手臂,此刻入目皆是烈火灼烧后狰狞可怖的伤口,皮肤红肿,有的表皮甚至都烧没了,留下薄薄一层透明的膜,里面血红血红的,周边更有烧焦的黑色。
在这狰狞伤口的上面,有零散的白色的胶状异物,像是药膏。
那场火烧伤的不止冷浣婷,还有他,而身上洒了汽油的她,毫发无伤。
季默正要打开门,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奔跑的风朝她扑面而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眨了下眼,等再睁开时,就见冷墨手抓着门框稳住身体,清隽的面容还有没褪去的惊慌失措。
季默心仿佛被锤子轻轻的敲打了下,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你要出去?”
冷墨神情一松,摇头,“去哪儿了?”
“去外面溜达,”季默献宝似的提高手,“顺便买了点水果。”
冷墨瞥了眼水果,提醒她:“下次不要一个人出去,出去喊我,知道吗?”
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很没安全感。
“冷墨。”
季默放下抬高的手喊他,他垂眸望着她,眸色深沉,可却清清楚楚地映了一个她。
“接吻吗?”
季默说着便踮起脚尖去亲吻他,他同步低头,手扶着她的腰,防止她重心不稳跌倒。
但是没关系,她是治愈他最好的良药。
她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给他安全感,如他曾经耐心地治愈怯懦且自卑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