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把我带去州县的。”
宋暖曦望去,和连翊的视线相撞,四目相对。
她惊恐的发现对方的眼里充满难以掩饰的仇恨,好似燃烧着一团烈火,令她心中一凛。
“是你,拐走了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你剥夺了她原本的生活,把她扔在山里,找了一对恶毒的夫妻,三番五次陷害她,让她险些死掉。”
连翊每上前一步,宋暖曦就被那凛冽的气焰震的后退一步。
明明曾在暗中见过很多次这个孩子,可她是怎么突然就成长成和印象中的不一样的?
“小贱人,你想好了,你外公还在我这,你这个不孝子孙,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遇险吗?”
连翊听了她的话,明显的愣了一下:“谁才是不孝子孙?你绑架了你亲生父亲,你还在指责我不孝?”
宋暖曦却冷笑道:“这些年来,我和他的父女关系早就走到尽头,他总是偏心我姐姐!我姐姐想进娱乐圈,他就大费周折给她铺好了路,而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当明星,他却说我心术不正,就一个小小的酒后驾车他也不帮我摆平,任由我在网络上被扒得干干净净,被永久封杀!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女儿!要是把我当女儿,为什么不把拜月会给我?而是在姐姐的女儿一出生,就宣告她的女儿是拜月会未来的继承人?可我也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就不正眼看看我呢?”
宋暖曦说着,眼中渐渐地噙满泪水。
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恶狠狠地瞪着连翊继续说道:
“我才是拜月会最合适的继承人,当我知道他瞒着我,把拜月会给了你,我都要疯了,这些年来,我向他求过很多次,他始终没有松口,而你一拿到拜月会,就要弃暗投明,尽数整顿,你知不知道拜月会走到现在靠的是什么?拜月会有自己的法制,它不需要依附c国法律,它是要踩着鲜血,吃着肉,剔着骨,像野兽一样,走到现在,牺牲了太多,我明白,我爸明白,可是他还是纵容你,把拜月会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听到这里,连翊大概明白为什么宋海元不愿意把拜月会交给宋暖曦了。
“时代不一样了,拜月会若是那样交到你手中,不知道会毁了多少人。”
如果再倒退几十年,或者在尚元国那个时代,宋暖曦有这样的想法,完全能成长为一方人物。
但她生活在这个时代,还有这个想法,那就是疯子。
“你一个学生,你懂什么?“宋暖曦神色阴狠的质问道,“你只要把拜月会给我,剩下的你都不用管,我也不会为难你。”
“你不为难我,我也会为难你。”连翊说道,“你把我丢在州县,那对夫妻的手里,我被打的十多年来身上都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
话音未落,连翊摊开手:“我手掌这一层茧子下,至今还有开裂的血痂。”
宋暖曦冷笑,道:“那是 你命不好,谁叫你是宋以文的女儿。”
连翊神情一动:“要这么说,你克我,没了你,我的命就好了。”
说着,她突然朝前走了一步,在毫无防备下,宋暖曦被吓了一跳。
“你敢!你再敢走一步,我就不会再念及旧情!”
“好啊,原本我们也什么旧情。”她深邃的眸中悠然转寒,扫了眼大堂的人,“你觉得单靠这些人,就能拦住我?”
“哦对了,我二哥腿被废掉,我在那些打手口中听到的宋姐也是你吧?”
连翊突然想起,怪不得她一直查不到这个“宋姐”,原来人就在她眼皮底下,但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身边所谓的亲人。
那就趁这个机会,把欠她的结清吧。
连翊突然动身,大堂里的保镖蜂拥而上。
看着被团团围住的连翊,宋暖曦松了口气。
她有些骄傲的说:“那些废物奈何不了你,但我找的这些,可都是c国最顶尖的……”
可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就快要绷不住了。
连翊身法轻盈,出步甚小,但顷刻间便到了离人十步之外,脱离困境。
她袖口一动,一只长似鞭的东西飞出,出手利落,像一条龙似的上下翻飞,举手毙敌,浑若无事。
宋暖曦只知道她会一些功夫,但没想到她竟这般能打。
转眼间,她在c国天价聘请来的打手,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
“你、你别太嚣张!”宋暖曦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外面的保镖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
宋暖曦原本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可眨眼间,却见外面来的那群人,还没出手,就被连翊一鞭子放倒。
“你……”宋暖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却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眼底的惊恐之色快要溢出来。
“啪——”
在她愣怔时,连翊一鞭子抽过来,打在宋暖曦的胳膊上,疼的她哀嚎一声,浑身颤抖。
“你做什么?我是你小姨!你敢打我!”
宋暖曦咬紧牙,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愤怒的吼叫着。
连翊冷冷的望着她:“这才是第一鞭,就受不住了?当初不管寒冬还是伏天,那这鞭子日日抽打在我身上,打的身上没有一点完好的肉,结痂的地方又被打的裂开。”
她拉开衣袖,尽管过去了半年之久,接受了各种疤痕治疗,她的胳膊上还是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记。
宋暖曦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是刻骨的怨毒,仿佛丛林野兽茹毛饮血般。
“要怪就怪你是宋以文的女儿!”
她话音刚一落,锋利的鞭子抽打在她的脸上。
宋以文扑在地上,发疯似的嚎叫,捂着脸大喊:“小贱人!你敢毁我容!你该死!我要杀了你!”
连翊居高临下望着她,双手环抱:“我妈的名字也是你配提起,再多说一句,就把你的脸彻底废了。”
“你……”宋暖曦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连翊凶狠的眼神,吓得心里发颤,彻底禁声。
她有种预感,连翊没有心,对于她这个小姨,她丝毫不会念及血缘旧情,能一鞭子抽死自己。
“对了,你还欠我哥一条腿吧?”
连翊一垂眸,视线落在宋暖曦腿上,杀意顷刻间在空气中蔓延开。
“你干什么?”
事到如今,宋暖曦才觉察到害怕,她狼狈的倒在地上,蜷缩起自己的腿。
“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你妈、你外公都不会放过你!我是你亲小姨!”
连翊眼底尽是冰冷,看到宋暖曦眼中流露出的恐惧,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沙场。
她满脸血污,舔着干裂的唇,从尸堆里站起来,一步步,摇摇晃晃朝反贼走去。
“翊有辅佐之意,从今往后,你要以身许国,永远效忠于皇室!”
她跪在那,摇杆挺得笔直:“女儿必将肝脑涂地,赤心护国,以报陛下圣恩!”
战场上哪有不见血的,死在她手中的,都是该杀之人。
耳畔战马长啸,她听到不远处父亲在叫她的名字,隐约的,她瞥见父亲率兵奔赴而来。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长剑,直直刺穿面前反贼的心窝。
刹那间鲜红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炽热,却也冰冷无温。
“连翊!贱人!你给我住手!”
不知不觉中,连翊拿起桌上的刀柄。
她的眉眼在灯光下更是深艳,一笔一画如画中走出的人,那残酷的眼神下,透露着绝对的淡漠和杀意。
“连翊!你敢——啊——”
手起刀落,“噗呲”一声,是刀剑没入皮肉,削骨的声音。
“砰——”
与此同时,连卿云带人冲进来,入眼的是满地的血,以及昏死过去的宋暖曦。
在她左腿的膝盖上,还插着一把刀柄。
“大哥……”
在触及到连卿云震惊的目光时,连翊像做错事的孩子,仓惶站起身,将手血淋淋的手背在身后。
连卿云知道连翊曾经的事,她上过战场,身上总会有杀戮和血腥。
可他始终觉得,但妹妹只是性子冷淡了一些,骨子里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就像以前一样,每次见到他,都躲在墙角,他招呼她过来,她就会颠颠的走来,迈着小短腿,酥酥软软的喊他“大哥”。
事到如今,连卿云才发现一个残忍的真相。
有的事情似乎真的很难回去了。
上过战场,并做出一番丰功伟绩之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平常的生活。
不比他的震惊,同他们一起进来的穆辞,立刻从他面前冲出去,一把将连翊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
“没事了……小翊,连翊,没事的。”
在连翊还没缓过神时,他强硬拉起连翊的手,一点点掰开,仔细检查。
看到连翊并没有受伤,这些血不是连翊的,他才松了口气。
“大哥,我是想帮二哥报仇,是她叫人伤了二哥……”连翊解释道。
连卿云深吸口气,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连翊身上,一脸无奈,低声吼道:“用你去报仇吗?”
他早就把宋暖曦查透彻了,包括当年的事情,和连江知的伤,他都知道,并且已经透露给宋海元。
就差一步,他就要对宋暖曦出手,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快封锁这里,带人去救治!”回过神来,连卿云对身边的人呵道,并扭头跟穆辞说,“跟着我的人,带她从西边的门离开。”
他不能让宋暖曦死了,不能让妹妹这一世的手再沾上血。
这一世就算连翊不想,也必须活在他保护之下。
“好。”穆辞应道。
连翊刚迈开一步,顿时觉得头有些晕眩,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
“小心。”
穆辞连忙扶住她,随后,不管连翊怎么说,以及忽视掉身后连卿云杀人般的目光,直接将人横抱起。
……
一上车,吹着暖风,连翊紧绷的思绪渐渐放下,很快就睡着了。
穆辞认认真真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血迹,望着她柔软的眉眼,这一刻,他才有种面前人真正需要他的感觉。
她曾是连昭林时,穆辞就觉得,她是自己这辈子都触不可及的人。
当初穆渊继位前,晋王的呼声是最高的。
只是自他母亲病死,父亲性格也变得奇怪,无心朝堂,更不愿去当皇帝,所有心思都花在从商上。
而自穆渊继位起,就开始削弱晋王府势力,上至朝堂,下到商道,所有和父亲交好的人,都因为忌惮皇权而疏远父亲。
穆渊是绝对不允许连家和晋王府联姻,穆辞知道,所以当初父亲在给他选妻时,特意拿出连昭林的画像将其丢弃。
只是在之后,是他偷偷摸摸捡回来,放进了那一摞画像里。
后来他为替父“赎罪”,听从穆渊去到北疆,因为过于思念那人,还曾偷偷回来过。
那时她已是连翊,骑在马上,穿着一身红衣,策马扬鞭,风华绝代。
如此,他距她更是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