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翊醒来时,宋海元坐在她床尾的摇椅上,脸色安然,目光柔和。
“外公,您怎么在这儿?”
连翊缓过神,猛的坐起身。
她觉得宋海元好像有话要对她讲。
宋海元盯着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翊儿,外公不怪你,那都是她应得的。”
明明很近的距离,连翊在看向宋海元时,竟觉得他离自己那样遥远。
“外公,您身体不舒服吗?”连翊蹙眉,她觉得宋海元的脸色很是苍白,他坐在那里,若隐若现的,就好像是个纸人。
“翊儿,外公啊,这辈子做过太多错事,苦果全让你担了,是外公对不住你!”宋海元神情瞬间悲伤。
“外公,您别这么说。”
连翊想要下床,可身体就像定住一般。
她觉得有股奇怪的力道吸附着她,同时这股力道也推阻着她。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连周围的空气都变的粘稠。
“翊儿,其实啊,有的事情忘不掉,记着也好,这世间变化无常,谁规定事事都要重新开始?“
宋海元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要对连翊说。
可就在这时,一阵旋涡将眼前的景象颠覆,宋海元眨眼间消失不见。
连翊昏沉沉,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
“外公……“
连翊呢喃道,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上就好像有座沉重的山,压的四肢都动弹不得。
“妹妹,你快醒醒!“
她听到了连佑川的声音,语气急促。
连佑川最近在冲刺中考,一直住在学校,他怎么回来了?
连翊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一次次尝试,努力将梦境和现实拉开,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睡了,一但睡下去,她会睡很久,醒不过来。
“妹妹,你快醒醒!快去见外公……最后一面了!“
连翊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她想要用力的发出声音,可挣扎半晌,嗓子里都发不出一句话。
“连佑川!“
连翊又听到连卿云克制低吼的声音:“让翊儿休息吧!外公他……“
“大哥!你先别说话!”
连佑川吼道,他缩了缩瞳,好似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那,脸色苍白,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连翊的。
连翊只觉得心猛地一沉,耳朵响彻一段嗡鸣。
她觉得自己好似流泪了,但脸上未曾感觉到有湿漉漉的痕迹。
“大哥,妹妹好像醒了!“
连佑川发现连翊眼角有浅浅的一道泪痕,他探出手,心疼的替她抹去。
连翊终于从混沌中睁开双眼,她的视线聚焦在连佑川脸上,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问道:
“外公呢?”
连佑川微微一愣,他总是试图叫醒连翊,让她去见外公最后一面,但当连翊真的醒了,他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外公他……妹妹你先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外公他原本就是心脏不好,这次的绑架,让他陷入休克,经过轮番抢救,可最终还是没等到新的心脏,外公他……年纪实在是太大,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说话间,连佑川已经泪流满面。
自妹妹丢失后,宋海元将双倍的爱给了他。
外公对他寄予厚望,却仍然支持他去做自己想做的。
“那我……外公呢?“
连翊色声音里夹杂着颤抖,她抬起眸眼,看到门口逆着光,站在那的连卿云,他的脸上同样是一脸悲伤。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连翊知晓,但是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外公过早的离开她。
她跌跌撞撞去了宋海元的病房,远远地看着他,一脸安详的躺在那。
宋以文跪在床前掩面而哭泣,连玦同样跪在那,抱着宋以文的肩,安抚着她。
连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觉得眼睛疼,身上的力气突然像是被抽干了。
似乎有一双手,推着她在完成接下来的动作。
她参加了外公的葬礼,耳边哭嚎声接连一片,她坐在那硬是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
但是她的伤心和难过不亚于其他人。
连翊终于明白了,她是麻木了,经历了前世的生死离别,她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的去看待死亡。
但是她永远不能,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够感同身受。
穆辞在葬礼上找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角落看到了连翊。
她靠在那,皮肤苍白,宛若冰雪,眼眸空洞而虚无,令人心中发寒。
“小翊……”
一直那个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让他发不出声来。
好像又回到了前世,每到夜里,那个小丫头总会一个人到山上,靠在古墓前的坟堆上,跟她大哥讲这几天发生的趣事。
尽管当时夜色很黑,他仍然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难过和落寞。
就是如现在这幅模样。
连翊似乎也看到了他,但她只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她和哥哥们前去灵前磕头,送别外公最后一程。
等到她磕头时,她一跪,身后便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
上至拜月会的百位高干,下至与其他会所会长。
以及各国与拜月会、外公生前交好的友人,全部尊崇礼节跪下。
看到这架势,同连翊跪在一起的连佑川眼皮子跳了下,他怎么觉得妹妹现在像极了黑帮大佬?
葬礼结束后,穆辞等在外面,每一个从大堂出来的人,看到他时都会冲他笑笑。
有认出他的人还会上前套近乎,穆辞一边很随意的糊弄着,一边留意连翊动向。
天色渐晚,穆辞在外面冻得受不了,但是他又不想回到车里,他担心自己一转身,就会错过连翊。
再等等,再等等好了……
在穆辞冻得开始要流鼻涕时,连翊终于出来了,她身边陪同的还有三个外国人,几人正交谈着什么。
穆辞担心打扰连翊,便没有上前。
“罗斯柴尔德家族?”
连翊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家族的名字,居然是在外公的葬礼上。
乔治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讲道:“你是宋先生的外孙女,拜月会新任的继承人,我十分欣赏你,所以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拜月会前任会长宋海元先生,一直是罗斯柴尔德座上宾。”
他突然拿出一个名片递给连翊:“连会长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我帮你引荐一番。”
连翊接过名片,一瞬间,她脑子里想到了穆禾白。
她调查过穆禾白的身份,知道他原本也是罗斯柴尔德的人,并且算得上是家族中最优秀的小辈。
但他始终是外姓,而且罗斯柴尔德家族已经有了继承人,他的处境很尴尬。
不过穆禾白好像一直在找一样东西,或许和罗斯柴尔德家族有关。
“你知道……冷月无声吗?”
连翊眸光一动,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