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氏笑容满面的令自己的贴身女官好生送了陆大奶奶一行出去,但陆大奶奶等人方一转身,她的脸便攸地沉了下来。
陆大奶奶能看出陆明萱方才莫名失踪那么久,却又换了衣裳完好无损的自己出现其中必定大有隐情,小徐氏自然也能看出来,而且陆大奶奶不知道二皇子那等不可告人的癖好,小徐氏过门这么几个月,却是约莫知道的,只不过她毕竟是正妃,二皇子可以不最宠她却必须最尊重她,是以一直待她比较尊重,从不在她屋里胡来,所以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方才之事,一听便知陆明萱在净房时必定中了暗算,什么‘不知道净房竟有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什么‘转来转去,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话一听便知是假话,这里是她的家,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那个净房素日她虽从未用过,宴客前为求尽善尽美,她却是亲自去那里瞧过的,她怎么没看见两扇一模一样的门?更何况便是真走错了,立刻原路返回便是,何至于会失踪那么久,其他人找遍了四周都未能找见她?
显然当时有人神不觉鬼不觉的将她给弄走了,再联想到方才自己让人悄悄儿去打探来的消息,小徐氏几乎已可以十成十的确定,暗算陆明萱之人,必定就是自己的夫君二皇子,至于陆明雅,毫无疑问则是帮凶。
不,指不定事情就是陆明雅一手策划的也未可知,毕竟二皇子事先从未见过陆明萱,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去暗算她,而陆明雅却深知二皇子的癖好,陆明萱的年纪与相貌,可不正是二皇子最喜欢的那一类型吗,她为了讨二皇子的欢心,连与那些最下贱的贱婢们一样曲意邀宠的事都做得出来,如今再帮着二皇子算计个把个自己本就不喜欢的族妹,又算得了什么?
那个贱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竟自甘下贱到这个地步……想通了这一节,小徐氏不由在心里将陆明雅骂了个半死,若陆明萱愿意攀这个所谓的“高枝”也就罢了,偏陆明萱的样子一看便知不愿意,待会儿她回了定国公府后,还不定怎生向陆老夫人哭诉告状呢。
她陆明雅倒是与娘家本就已水火不容了,二皇子府若想要更进一步,却还需要定国公府这样百年世家的支持,当然指望定国公府放着自家的嫡长孙女婿不支持,反支持只娶了他们家一个女儿做侧妃,这个侧妃还明显不受自家待见的二皇子,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要保证,将来二皇子一旦真有了机会时,定国公府不会反对他也就够了,可现在,只怕连这等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都要成为奢求了!
小徐氏一边暗骂着陆明雅,一边暗暗发狠,看我此番怎么收拾你!
再说陆大奶奶领着几个小姑子辞了小徐氏,被其贴身女官殷勤的送至垂花门外上了车后,过了一会儿,陆明萱听得马车粼粼的声音不像是驶在青石板路上了,因掀帘往外看了一眼,见马车的确已出了二皇子府,彼时已行进在街道上后,方放下车帘,一头扎进陆明芙怀里,无声的哭了起来。
陆明芙不防妹妹会忽然就哭起来,不由慌了手脚,但想起自寻到她以后她脸色便一直不好,自己要细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玉华又轻轻冲自己摇头,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她不定受了什么委屈,遂一个字也没有问她,只是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抚着她的鬓发,任她哭湿了自己的衣襟。
所幸也就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陆明萱便渐渐止住了哭泣,自陆明芙怀里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哑声向陆明芙道:“让姐姐笑话了。”
陆明芙忙道:“自家姐妹,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受了委屈,我什么忙帮不上不说,若连暂借个肩膀与你靠一靠都做不到,那我还算什么姐姐?”一边说,一边已扯下自己的帕子,拿旁边小几上摆着的温茶浸湿了,动作轻柔的给陆明萱擦起脸来。
陆明萱任她给自己擦脸,擦好之后,又取包袱里的宫粉与她轻轻匀了面,以免待会儿下车时被人瞧出端倪后,才低声问陆明萱道:“妹妹,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试探着问,饶知道陆明萱先前虽形容狼狈却衣裳整齐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却又不敢确定,生怕从她口中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事情。
“还不是我们那位好三姐姐!”说起方才之事,陆明萱便忍不住满心的愤恨与怨毒,三言两语把事情大略与陆明芙说了一遍,末了恨声道:“以往都是些小打小闹,我不与她计较也就罢了,如今她竟意图谋算我的清白乃至性命,我若再饶了她,明儿也不必活着了!”
陆明芙没想到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妹妹身上竟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先是大惊之色,继而便咬牙切齿起来,恨恨咒骂陆明雅道:“那个不得好死的下流胚子,烂了心肝儿的无耻贱人,当初原是她自己上赶着要去给二皇子做妾的,还得意成那个样子,以为自己自此真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吃得了咸鱼抵得了渴,她落得今日这般处境,都是她自找的,怨得了谁,如今竟因为她过得不好,便也想将你拉下火坑,让你与她一起吃苦受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呸,人在做天在看,老天迟早劈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她!”
又禁不住庆幸:“幸好那日在潭拓寺我们有缘结识了卫姐姐,幸好她不耐烦那些应酬,悄悄儿躲了起来正好听见了二皇子他们的话,幸好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救下了你,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次我们且不必顾虑那么多了,大夫人若是不喜欢看到我们与卫小姐往来,那我们便搬回自己家去住便是,也省得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算是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我们住在国公府一日,我们便是再努力想要避开这些麻烦,麻烦它依然会主动找上我们,既是如此,索性远远的避开了,惹不起我们难道还躲不起不成?”
陆明萱闻言,点头道:“是啊,多亏了卫姐姐,不然这会子只怕姐姐也见不到我了,我回去后便会回了老夫人,请老夫人帮忙备一份厚礼,再安排几个人,打算明日最迟不超过后日就亲自登门向卫姐姐道谢去,此番她待我的大恩大德可不比上次在庙里时只是帮着我抢回了自己的东西,这次她保住的是我的清白、名声还有性命,我若连亲自登门道声谢都做不到,成什么人了?”
至于搬出国公府住回自家之事,只怕陆老夫人不会同意,且她也担心二皇子那边恼羞成怒之下不会放过她,若她搬回自家去,指不定还会连累了陆中显和戚氏并两个弟弟,倒是留在国公府,二皇子碍于定国公府的威势,未必敢轻举妄动。
陆明芙道:“的确,若这样的大恩大德,都不亲自登门道谢,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次的事,你打不打算告诉凌世兄?要我说,横竖他这会子人也不在京城,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告诉了他也于事无补,万幸老天保佑你没真正出事,要不就别告诉他了罢?你们还没正式定亲呢,这样的事,想必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心里也不可能不存疙瘩,万一因此而有损你们的感情,岂非亏大发了?”
还有一句话陆明芙没说,万一凌孟祈知道此事后,就不与妹妹定亲了呢?妹妹越大越漂亮,觊觎她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若能早早定下亲事,那些人碍于凌孟祈锦衣卫的身份,多少也会收敛一些,妹妹自然也能更安全一些!
陆明萱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但此事她还真没想过要瞒着凌孟祈,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凌孟祈不会因此就看轻她嫌弃她,或是心存疙瘩就不与她在一起了,而只会心疼她怜惜她,更因为她要对陆明雅以牙还牙离不开凌孟祈的帮助,她毕竟没有人手,而陆明雅又待在二皇子府无事不会出门,她要惩罚陆明雅,除非借助凌孟祈的人手,否则还真无从下手。
陆明萱因与陆明芙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我心里知道该怎么做的,姐姐只管放心。”
陆明芙一听妹妹这话便知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还待再说,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妹妹与凌孟祈两个人之间的事,自己这个局外人不好插手太多,且妹妹自来便比自己有主意,想来心里已有主张,遂没有再说。
姐妹两个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丹青的声音:“姑娘、大姑娘,到家了,请姑娘大姑娘下车。”
陆明芙遂撩起车帘,先就着车下落梅与丹青的手下了马车,然后也不用落梅,而是自己与丹青一道,扶了陆明萱下车。
一旁陆大奶奶与陆明丽陆明珠也已各自下了马车,姑嫂几个遂被簇拥着,一道往荣泰居行去。
方要抵达荣泰居时,陆明萱趁众人都不理会,悄悄儿拉了拉陆大奶奶的衣角,冲她使了个眼色,陆大奶奶便有意放缓了脚步,待其他人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后,才低声问陆明萱道:“萱妹妹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陆明萱点点头,小声道:“的确有事请大嫂帮忙,请大嫂待会儿不要将今日之事回禀老夫人,待大家都离开后,我自会一五一十禀告老夫人的。”
陆大奶奶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便知道陆明萱是打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告诉陆老夫人了,她心里虽有些好奇,却也知道很多时候知道得越多反而死得越快,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遂点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在祖母面前多嘴的。”
陆明萱忙屈膝向陆大奶奶道了谢,见陆明芙已几次回头张望她了,方与陆大奶奶紧赶几步,追上了大家。
一时进了陆老夫人的屋子,陆老夫人正与张嬷嬷并另外两个老嬷嬷抹牌取乐,瞧得陆大奶奶一行回来,也不抹牌了,待几人与自己屈膝行了礼后,便笑眯眯的问陆大奶奶道:“今日玩得可还好啊?都去了哪些人?看的什么戏?热闹不热闹?我还以为你们要用了晚宴才回来呢,倒不想这么早便回来了!”
陆大奶奶笑着一一回答了陆老夫人的问题,末了道:“因天气太热了,怕妹妹们受不住,所以提前回来了。”
陆老夫人道:“这几日的确热,比往年的这时候还要热上几分,也不知今年这天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了,你们坐了这一路的车,只怕早出了一身的汗,且各自回房梳洗歇息去罢,晚间就不必过来了。对了,芙丫头与萱丫头稍等片刻,你们父亲今日打发人送了东西进来与你们,你们一并带回去罢,也省得我待会儿再打发人与你们送去。”
众人忙屈膝应了,陆大奶奶便领着陆明珠与陆明丽鱼贯退了出去,陆老夫人这才笑向陆明萱道:“怎么样,今日可有与哪家的小姐玩得好的?”怕陆明萱害羞不肯说实话,因又问陆明芙,“你可有瞧见你妹妹与哪家的小姐谈得来的?”这也是陆老夫人特地连同陆明芙一道留下的原因。
陆明芙还未答话,陆明萱已先道:“老夫人,我有话单独与您说,请您打发个人带姐姐先去旁边的屋子稍坐片刻。”说着,又向陆明芙使了个眼色。
陆老夫人闻言,觑眼仔细看了看陆明萱,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双眼也微微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一般,心里不由一突,莫不是今日在二皇子府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成?因忙命双喜:“你带了你芙姑娘去隔壁房间好生奉茶服侍着。”
待双喜领命引着陆明芙去了隔壁,又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张嬷嬷一人服侍在屋里后,陆老夫人方沉声问陆明萱道:“是不是今日在二皇子府,有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与陆明雅那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陆老夫人想来想去,有本事能在二皇子府欺负陆明萱,也有可能欺负陆明萱的人,也就只剩下陆明雅那个贱婢生的贱种了!
陆明萱的眼泪一下子来了,“噗通”一声跪到陆老夫人膝下,伏在老人家膝头无声的哭泣了一阵后,才抬起头,看向陆老夫人哽声道:“的确是三姑娘欺负了我,还求老夫人千万给我做主。”把事情一五一十与陆老夫人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饶极力自持着,还是忍不住低低哭出了声来,“若不是卫小姐仗义相救,只怕这会子老夫人也见不到我了……”
“混帐!”话没说完,陆老夫人已铁青着脸抓起黄花梨小几上麻姑献寿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竟敢谋害我的亲孙女儿,不将贱人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张嬷嬷,你立刻让人传话给那个小贱人,就说我病了,让她回来侍疾,等她回来后,我便立刻送她上路!”
张嬷嬷闻言,虽也恨陆明雅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明白以陆明雅现下皇子侧妃的身份,早不是陆老夫人想让她死便能让她死的时候了,若陆明雅真因回府侍疾“暴毙”在了娘家,二皇子会不会追究且先不说,只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足以淹没定国公府外的半条街了,就更不必说还会有素日的敌人仇人趁机大做文章了。
因忙软声劝道:“老夫人,我知道您生气,可太医说了,您如今千万不能动气,您且消消气儿,横竖如今萱姑娘已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要惩罚那个小贱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咱们要不从长计议一番,待有了万全之策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一边说,一边朝陆明萱使眼色,眼下只怕也就萱姑娘能劝住老夫人了。
陆明萱心里如何不明白以眼下陆明雅皇子侧妃的身份,别说陆老夫人了,亦连老国公爷这个做祖父的明面上都不好轻易拿她怎么样?她之所以对着陆老夫人哭诉这一通,其实也并不是真希望陆老夫人怎样惩罚陆明雅,而是为了激起陆老夫人的愤怒,也让陆老夫人更心疼她,稍后才会在老国公爷面前极力为她说话与争取,——老国公爷虽已知道她是他的亲孙女儿了,待他却一直淡淡的,她实在没把握老国公爷会不会为了她与二皇子做对。
是以陆明萱接收到张嬷嬷的眼色,立刻拭了泪,哽声劝陆老夫人道:“老夫人,张嬷嬷说的有理,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三姑娘如今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皇子侧妃了,若真让她死在了府里,还不定生出多少事端来呢,倒是她手里还握有我的首饰,我怕二皇子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拿了那些首饰来威胁我不得不进二皇子府,可该如何是好?”
陆老夫人闻言,老人家毕竟不是那等胸无城府之人,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激愤才会说了立刻让陆明雅回来取其性命的话罢了,如今听了陆明萱的话,满腔的愤怒立刻被急怒所取代了,萱丫头说得对,她的首饰还在那个贱人手里,若二皇子拿了那些首饰来逼他们送萱丫头进二皇子府,到时候即便有她护着萱丫头,不叫萱丫头被送进那样的火坑,萱丫头的名声也毁了!
陆老夫人因冷声喝命张嬷嬷:“立刻着人去请了老国公爷来,若不是当年他宠着郭氏那贱婢,早早生了老二,老二又生了那小贱人,今日岂会生出如此事端!”
张嬷嬷见陆老夫人动了真怒,不敢再多说,屈膝行了个礼,自使人请老国公爷去了。
所幸今日老国公爷没有出门,很快便过来了,陆老夫人正生他的气,也懒得与他拐弯抹角,直接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冷声道:“如今到底该怎么做,还请老国公爷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老国公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至最后铁青一片,待陆老夫人将话说完之后,半晌方沉声道:“当务之急,却是尽快与萱丫头定一门亲事,再与对方说好,两家是早就下了定的,只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已。否则一旦二皇子真拿了那些首饰上门,即便我们抵死不承认那些首饰是萱丫头的,萱丫头的名声也毁了,旁人可不会管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萱丫头又是不是无辜的,只怕还会连累到府里乃至族里其他女孩儿的名声……只是仓促之间,怕是寻不下什么太好的亲事,要委屈萱丫头了!”
如果陆明萱是一早便定了亲的,那坏的便不是陆明萱的名声,而是二皇子的名声了,一个本该为天下人表率的皇子,却做出夺人妻室的事,二皇子哪怕没有某些非分之想,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亲王,有了这样的名声,于他来讲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二皇子还未必就没有非分之想?
陆老夫人其实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了,只是想到仓促之间,怎么可能与陆明萱寻下一门多好的亲事,这孩子这些年本就够委屈了,谁知道如今在终身大事上,还要委屈她,她心里委实不落忍,怎么也说不出这话来。
如今老国公爷说了,她觉得松了一口气之余,却是忍不住迁怒起老国公爷来,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委屈了萱丫头,还不是你宝贝儿子的宝贝女儿弄出来的,萱丫头哪里对不起她了,我们又哪里对不起她了?当日原是她自己自甘下贱上赶着要去给二皇子做妾的,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又怨得了谁,她却非要将萱丫头一并拉下火坑,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狠到如此地步,今日她可以谋害萱丫头,明日她是不是就要谋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了?你此番若是不狠狠教训她一顿,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当着陆明萱和张嬷嬷的面儿被陆老夫人这般数落,老国公爷脸面上难免有些下不来,皱了皱眉正要呵斥陆老夫人,陆明萱忽然对着二人跪下了,道:“老国公爷与老夫人一心为明萱打算,明萱并不觉得委屈,只是仓促之间,怕是难以寻下合适的人选,明萱自己……倒是有一个人选,还求老国公爷与老夫人成全……”
陆明萱越说声音越小,脸也越来越红,到最后已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只是到了现下这个地步,她便是再不好意思也不能不说了,不然到时候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真费心与她挑好了亲事,她却不能听从二位老人家的安排,岂非太过对不起他们?就跟此番之事一样,若事先她与陆老夫人说了自己与凌孟祈的事,不管陆老夫人看不看好这门亲事,至少她也有了借口不去赴今日的宴席,岂非就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了?
“你自己有一个人选?”陆明萱此言一出,老国公爷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婚姻大事由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到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发表意见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老国公爷心下泛起一阵淡淡的不悦来,但想起眼下形式已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也的确不好与她说一门虽不太好,却也不能太差的亲事,她既自己有主意,那将来是好是歹,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至多到时候多给她准备点嫁妆以做补偿也就罢了,遂没有再说,只是看了一眼陆老夫人,示意陆老夫人细问她。
陆老夫人听得陆明萱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但却并没有像老国公爷那样觉得陆明萱不守规矩,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因笑道:“你这孩子,心里既早已有了章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是哪家的公子,我认识不认识?家里是做什么的?若是人品不错,倒是一举两得,既能解了燃眉之急,又能遂了你的心愿,了了我的心事。”
陆明萱抿了抿唇,才红着脸声若蚊蚋的道:“是凌世兄……但是请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放心,我们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绝无半点逾礼之举,还请老国公爷与老夫人成全。”
“你是说孟祈那孩子?”老国公爷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万万没想到陆明萱的心上人竟是凌孟祈,他本就想将陆明萱许给凌孟祈,以越发拉进国公府与凌孟祈之间的关系,只碍于陆老夫人之前不赞同此事,他也担心凌孟祈会如当初婉拒陆明丽和陆明欣那样,也婉拒了陆明萱,所以才一直没将此事提出来罢了,倒不想如今凌孟祈竟与陆明萱两情相悦,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老国公爷因说道:“孟祈那孩子这几年也算是我们大家看着成长起来的,论人品才貌都不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只是他既有意,怎么一直不见他登门求亲?”
万一此事只是萱丫头一厢情愿,孟祈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呢?
陆明萱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与老国公爷解释这个问题才好,只得红着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神色复杂,想起了当初赵彦杰变心之后,陆明萱并没有如寻常女子遇上这样的事般伤心欲绝寻死觅活,再不济也要大病一场,而只是恹了一阵子,也就恢复了常态;又算着日子,从赵彦杰变心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却已经与凌孟祈要好到愿意嫁给他的地步,再结合昔日的一些蛛丝马迹,陆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她心里装着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凌孟祈罢?
只不过昔日碍于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身份,所以不敢顺从自己的本心而已,就是想着一旦赵彦杰高中以后,可以带她远离京城,却没想到,先是她的身份在府里主要的主子们面前都过了明路,之后又出了赵彦杰变心的事,她这才又生出了与凌孟祈在一起的心思来……说来这孩子是真可怜,也是真懂事。
念头闪过,陆老夫人不由暗叹了一口气,道:“孟祈那孩子本身倒是个好的,只是嫁人可不仅仅只是嫁给他一个人,而是嫁进凌家,以后你少不得要面临重重困难,指不定还要受来自方方面面的委屈,你真想好了吗?你可别因一时的冲动,就误了自己的终生啊,将来便是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哪怕如今形式紧急,陆老夫人依然不看好凌孟祈做陆明萱的夫君,不仅仅是因为凌孟祈复杂的家庭,陆明萱进门以后,只怕日子不会好过,更因为她深知他与宫里罗贵妃的关系,将来一个不慎,指不定连性命都要赔上,陆老夫人一心心疼与怜惜陆明萱,怎么忍心让她后半辈子时时活在提心吊胆,朝不保夕中?
不想陆明萱却小声而坚定的道:“我不怕困难,也不怕受委屈,我相信凌世兄会一辈子待我好,只要他一辈子待我好,一辈子与我一条心,便是再多的困难再多的委屈我也不怕!我知道老夫人是关心我,怕我将来后悔,但这既是我自己的选择,将来便是真过得不好了,也是我自己遇人不淑,怨不得任何人!”
这孩子,现在还太年轻,哪里知道这世上的人心有多险恶,这世道对女子又有多苛刻?她年小不懂事也就罢了,自己既是她的亲祖母,便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有光明坦途不走,偏去走荆棘小道的……陆老夫人叹息着,还待再说。
就听得陆明萱又道:“我还知道老夫人不赞同我与凌世兄在一起,乃是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在里头,凌世兄与宫里的贵妃娘娘之间,有一层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的关系……凌世兄早已都告诉我了,他待我的心意由此可见一斑,还求老国公爷与老夫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