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相对哭了一场,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孔姨娘先帮颜舞拭了泪,又帮自己抹了泪,凭仅能双方听见的声音,问起颜舞来:“舞儿,这段时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你弟弟他俩还好吧,怎的没有来?是不知我回府了么?放心好了,姨娘既然回了府,定然不会让你们再遭委屈,不会叫你们像野草一样,随人宰割了。”
颜舞见到孔姨娘把声音放得极低,赶紧说:“姨娘安心讲话好了,我刚才已经将外头那些人支走了,还让丫鬟芝悦守在外面,起码有小半时辰的工夫,想讲什么都行。”孔姨娘听了,就知晓那芝悦是女儿的左膀右臂了,眼中掠过一丝宽慰,话中却全是疼爱:“你都这么难了,还要苦心绸缪,跟姨娘联系上,帮姨娘回来了,姨娘有你这么个好女儿,纵是以往再苦再累,现在都不觉着了。”
孔姨娘才去庄上头俩月,日子真的很苦,她这辈子,即使早年爹爹病故之后,她们娘儿俩被族人逼迫得山穷水尽时,也没有这么苦过。遍体鳞伤,还引起发烧,心中更是沮丧,不仅恨林氏和颜芷汐心狠手辣,也恨颜孝文薄情寡义,好坏跟了他这么多年,情分总该有吧,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更担忧自己仨子女,不知失去了自身保护,又引得颜老太太与颜孝文嫌弃的他们,会被林氏与颜芷汐,以及府中一向趋炎附势的一众人等遭贱成什么样子!
这样晕晕乎乎了几天,许多次觉着自己才出冰窑又置身火炉,热能热到五脏俱焚,冷能冷到浑身颤抖,每每都想到子女还年幼,离不开她这当娘的,便是她自己娘也没人照顾,指着孔浦与孔娘子?不可能的。
她大仇尚未报,总有一天,她要把林氏与颜芷汐狠狠踩于脚下,也要颜孝文那薄情寡义的东西懊悔……才紧咬着牙关,硬是挺过来了。
终于醒了过来,才发现处于一处破败不堪,潮湿阴冷的房子,嗓子干得直冒烟,全身瘫软得似面条一样,抬抬手也费力,却沙哑着嗓音唤了不知几声:“有、有人没有?有人……”
也没有喊来一个人,只好自己吃力地下了地,几乎是一步步爬至桌前,再使尽了力气,才勉强喝了口水。
这样到了天黑,终于有人进了屋,见孔姨娘还躺床上睁了眼,吓一大跳:“咦,不瞑目啊?……活着吗?居然活着呢,真是命硬!”既然人尚且活着,便不能不管,那粗婆只好拿东西给孔姨娘吃下——一碗清得能当镜子照的米粥,及一小碟黢黑的酸菜,孔姨娘身子才绝处逢生,不适合吃辛辣油腻之物,这米粥却也适合,幸好天气尚热,粥冷不冷倒也没什么。孔姨娘就这么连着吃了几天的冷饭,渐渐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才开始考虑自己要如何翻盘,单在庄上等子女想法子求颜孝文心回意转,主动接她回府当然不现实。但她远在庄上,身旁没有人用,纵是有千种心机万种手腕,也用不了……要如何才能回府?但在没有想出有效的办法前,孔姨娘已经设法保养起容颜来了,幸亏她自小身世坎坷,养成了她不管什么时候,也要随身藏点小额的银票,以备不成的习惯来,她刚到庄上时,半条命都没了,潦倒得连庄上的粗婆只用看一眼,就明白她没什么油水可揩,这才没有搜身。
她这才保住了私藏的那些许银票,偷偷掏出来看了看,居然也有二十来两,在府中不算什么,在这里,却是笔大钱了。孔姨娘就先掏了张五两银票,收买下那为她送饭的粗婆,叫粗婆想法子为她送点补身子的鸡鸭鱼肉来,除了这些,既然在庄上,想必羊乳什么的并不难找,也一并弄点来,还有鸡蛋……五两能买一堆东西了,余下的是那粗婆的,她怎么会不乐意?
翌日就将东西偷偷为孔姨娘弄来了,心中很是庆幸别人觉得孔姨娘身上捞不到油水,因此全都推给最穷困的她了,没曾想居然是一件肥差事。孔姨娘休息了月余,身子和气色恢复了不少,虽然她不知如何能回府,子女又如何能求颜孝文回心转意,来庄上探望她,可她总要时时作足准备才行,否则万一颜孝文来了,见着的却是个邋遢不已,面容衰败的她,那就真的没可能翻身了,谁叫她只是个小妾,注定了只有凭色服人呢?
终于是上苍不负有心人,机会总是留给准备充分的人,颜孝文居然于半月之后,真到庄上来了。孔姨娘欣喜若狂,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在春宵一夜后,多少挽回些颜孝文的心来,而颜孝文见到孔姨娘容颜更胜以往,又多了些许的柔弱,更由着他随心所欲,只需稍加暗示,她就比楼中的姐儿更加奔放……让他像跟个新人一样,浑身讲不出的舒畅和爽快。便连着在庄上住了三晚才走,临走前,还专门喊来了庄头,交待她往后一定要好生伺候孔姨娘,吃穿用度什么的要用最好的,还派来俩聪明丫鬟伺候她,如果他下回来,发现什么也没变,就拿庄头是问了。
有颜孝文的关照,孔姨娘日子便好了起来,虽不能跟在颜府时比,却也还不错,好吃好喝,又有人伺候,又做起了主子来。
芦枝就是那会儿到她跟前儿伺候的。
后来,颜孝文又到庄上来了几趟,庄头和太太就对孔姨娘更加殷切了,孔姨娘心中也更加焦急。颜孝文的情分与良心她已不再指望,随后也获悉颜孝文会突然来庄上造访,并非想她,而是女儿苦苦哀求的,因此她更要早些回去才行,否则女儿独木难支,想拿下宋二爷更是希望渺茫,她要帮衬她一把,而且一旦颜孝文见女儿迟迟未能成功,就不会有耐心再等了,也不会来探望她,她岂不是没机会回去了?事实也是如此,孔姨娘是了解颜孝文这个人的,往后一段时日,他果真没有再来,而颜舞历经辗转跟她搭上线时,传回的信息也证明了她的忧虑——宋二爷才到颜家附学几天就没来了,颜舞没有机会见他,更别说让他着迷了。
孔姨娘又陷入到深深的沮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