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是宁王亲子的消息,目前还算是一个秘密。知道的人不算太多,基本上知晓内情的人,都被李隆基一杯鸩酒毒杀了。
李隆基暂时动不得李琮,他目前需要稳定朝中局势。当然了,如果李琮非要来凑这个热闹,李隆基也坚决不会再养虎为患了。
在毛寿率军围攻皇城的瞬间,在李隆基心里,李琮便已经死了。
宫里,宁王李宪绝望地喝下了鸩酒,不成功便成仁,这李宪早就有殒命的准备。而寿昌这娘们,倒也有几分烈性,看着李宪喝下鸩酒,也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跟李宪一样蜷曲在地上,抽搐着身子七窍流血登时身亡。
但岐王李范却是恐惧之极,在殿中哭成了一个泪人了,涕泪俱下,屎尿交加。他跪在那里哭喊了半天皇上饶命,直哭得喉咙嘶哑,见还是没人理睬,知道死路在前,已经无可回避,活活吓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高力士让两个小太监硬是给他灌下了一杯鸩酒。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高力士心下不忍,嘱咐一个侍卫给了他一刀,便摇头离去。
几乎是在同时,羽林军士卒们分别冲进宁王、岐王等人的府邸,逢人便砍,不论老弱妇孺,还是下人家奴,无一人幸免,全都在羽林军士卒的陌刀下亡魂丧命。凄厉的嘶喊声,在这个长安城里的夜幕中回荡着,数百口活生生的性命——这些在几个时辰前还颐指气使的大唐皇族,就这样湮灭在李隆基的怒火中。
萧睿依旧是站在宫门外,望着一队队的羽林军士卒满身血腥地回来缴命,他忍不住长长一叹。李隆基的狠厉和冷酷残忍,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虽然萧睿也觉得,斩草不除根,以后必留后患。但是,如此激烈和疯狂的一场屠杀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他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由此可见,历史上那些血腥的宫廷政变根本就不是史家的杜撰。皇权斗争的激烈,皇权屠杀的疯狂,亲身体验之下,远远超过了历史的记录。
带队的都是宫里的侍卫和太监,萧睿没有允许李嗣业和李光弼以及令狐冲羽三人亲自带队去。他不能看着自己的手下,沦为人人胆战心惊的侩子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李嗣业,宫门我就交给你了,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宫门半步!”萧睿霍然转身,大步沿着幽静的宫道向文德殿行去。
在走上文德殿那宽大的青石台阶时,萧睿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幕。东方已经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殿中的群臣垂首站着,而李隆基却在高力士和几个太监的侍候下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皇帝没有允许他们退去,群臣自然是不敢退去。就这么默然站在殿中接近一个时辰了,有些老臣的腿都站得发麻,开始颤抖起来,但皇帝还是没有散朝的意思。
群臣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做什么,每一个人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尤其是那些跟李宪走得较近的皇亲国戚们,更是心下忐忑,生怕皇帝口一开,自己就祸运当头。
其实李隆基倒还是真是有些“冤枉”了这些人。他们虽然隐隐知道李宪对失去皇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李宪今日谋逆逼宫,他们是断然没有想到的。没有人能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李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唐所有的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大臣都在这殿中了,黑压压地一群,怎么地也有两百人吧。李隆基一道严厉的诏书,把所有该上朝的不该上朝的都给弄到了这里。
有些臣子甚至恐惧地怀疑,暴怒而暴虐的皇帝会不会疯狂到一起将这殿中人全部诛杀的程度。
李隆基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他心里的怒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
其实,只有高力士明白,李隆基这不过是在杀鸡骇猴罢了。他将所有的权贵们都弄进宫里来,一来怕他们串通继续搞乱朝中的局势,二来也将他们当当人质,万一宁王等还有后着,他也好让这些人陪葬。
李琦有些疲倦,也有些困,眼皮都睁不开了。但是,他的皇帝老子还在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皇位上饮茶,他作为太子,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迹象。他使劲用细长锋利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腰间嫩肉,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翰林学士、太子詹事、忠勇侯、羽林大将军萧睿觐见!”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殿中异样的宁静,听着小太监口中萧睿那一连串的官爵职衔,群臣有的在疑惑,萧睿何时成了羽林大将军?而有的臣子则在惊叹,此子又立一大功,今后想必会更加权势冲天。
萧睿这羽林大将军,也不过才当了几个时辰。
李隆基神色旋即和缓起来,此刻对于现在的皇帝而言,萧睿这个名字就跟一剂镇定剂一般,让他心安,让他心定。
“传。”李隆基摆了摆手。
在群臣复杂的注视中,萧睿目不旁骛地一路行进着,在李隆基的皇台下躬身拜去,“儿臣萧睿拜见父皇。”
“平身,赐座。”李隆基笑吟吟地道。
“儿臣不敢。”萧睿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大唐权贵,和眯缝着眼站在一侧的太子李琦,推卸道。
李隆基也没有坚持。只是淡淡问道,“驸马,宫门安然无恙乎?”
萧睿定了定神,朗声答道,“回父皇的话,封郎率禁军士卒在营地安然待命,派去潼关告急的人已经连夜出了长安,而儿臣手下的三个校尉正带着3000儿郎牢牢守住了宫门——请父皇放心,长安安矣!”
顿了顿,萧睿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还有,宁王、岐王等阖府家眷家奴654口,全部被宫中侍卫奉旨诛杀,无一人漏网!”
萧睿的话里有意无意地强调了“宫中侍卫”四个字,虽然李隆基没有在意,但却听在了一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章仇兼琼心里暗暗叹息,心道,“好一个油滑油滑的萧睿萧子长啊,就这么一点亏都不肯吃!”
李隆基揪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现在唯一的担心是,那些起兵的禁军士卒会不会再次反叛。但潼关距长安不远,只要长安守军来接替了长安的防务,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去睡上一觉了。
李隆基默默地望着神色沉静站在自己脚下的萧睿,心头越来越欣慰和喜悦。经此一事,他对萧睿那最后一点的疑心也彻底消失不见。
他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爱卿,危难之际,朕的驸马萧睿,大唐的肱骨之臣萧睿挺身而出慨然赴国难,当机立断不畏刀兵,为朕也为大唐消弭了这一场祸乱——萧睿,上前听封!”
萧睿一怔,心道又要封官了?
他上前躬身道,“儿臣在?”
“……特此进爵为靖难郡王,钦此。”高力士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地宣读完李隆基的圣旨,群臣皆呆在了那里。萧睿虽有功,但也不至于封王爵吧?
王爵分两种,一种是亲王,一种便是郡王。按照大唐礼制,皇太子之子、亲王之子可以封为郡王,一些功绩卓着的大臣和节度使也可以被恩封为郡王,譬如前朝参预唐中宗复辟的敬晖等五人。萧睿何德何能,怎么可以一步登天封为郡王?就算是他之前的忠勇侯爵,很多大臣和皇族都觉得有些封赏过头了,何况是王爵。
章仇兼琼也是皱了皱眉,萧睿受封赏他当然也替他高兴,但是——
章仇兼琼上前朗声道,“皇上,臣以为不可。萧睿虽有大功于朝廷,但他毕竟年轻,入朝区区数年之间,已经接连擢升为从三品知事官、羽林大将军且拥有侯爵,再封郡王,恐天下人不服……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望皇上三思!”一些大臣赶紧跟在章仇兼琼屁股后面跟风附和道。
就算是萧睿自己,也觉得有些汗颜。按照自己这个升官速度,怕是没有几年就无官再升了。他俯身拜去,“父皇,儿臣实不敢当,请父皇收回成命!”
李隆基慨然一叹,摇了摇头,“论起封赏而言,萧睿的确是古今罕见了。但是,诸位爱卿扪心自问,萧睿这些年为朕、为大唐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功业?……如果没有萧睿,就没有今日站在这里的朕,朕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
“倘若朕的臣子,人人都如萧睿一般对朕,朕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寝食不安?”李隆基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靖难而安朕心,平叛以定天下,萧睿——朕的驸马,当得起这个郡王之爵。没有人会不服气,不服气的大概就只有你们这些人。”
“你们这些人,守在这里,朕不安心。而只萧睿一人在这里,朕就想安歇去了。”李隆基的声音在萧睿看来,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你是想要我成为众矢之的的孤臣孽子吗?”萧睿躬身下去,脸上一片感恩戴德之色,心里却在暗暗冷笑,“我可没有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