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几乎是被萧湛拖着从承乾宫走出来的，萧桓已经让司礼监拟旨传令以皇子礼厚葬入皇陵。押解出京的人马也会在领旨之后即刻回返，将萧政的尸身带回京城。
城内戒严，全城追思哀悼三日。
对萧桓来说，他自认为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二皇兄，你冷静一些！”
萧翊睁着血红的双眸，目眦欲裂，“父皇是何意？难道大皇兄的死就这样搪塞过去？何谓死得其所？大皇兄纵然有错也罪不致死啊！”
萧湛和萧婉均不语，帝王家亲情寡淡，这是他们身在其位所必然都明白的事，只不过真要体会到了也只觉得人性凉薄，面对权势地位，就连生父也是如此，更遑论其他。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萧翊愣愣地看着面前比肩站着的两兄妹，突然只感觉到周身皆是凉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嘴里喃喃地低声笑了起来，“你们从来也不同我们亲近，到底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从前大皇兄在时说这话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萧湛募得睁大了眼睛，眼底里流露出一丝受伤，“皇兄这样说未免也太伤咱们四兄妹之间的情分了，无论是我还是婉婉，大皇兄都是我们的大哥，我们随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血浓于水，我们又岂会如皇兄所说弃大皇兄之事于不顾！”
萧翊冷冷地看向他，平日里的温柔此刻都化为乌有，“适才你在父皇面前拦我，如今你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说着转向萧婉，“四妹妹，为人兄长的，自认为待你也不算薄，可就连你也不在父皇面前多说哪怕一句！”
“我……”萧婉语塞，艰难地张了张嘴，她想过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一到了萧桓面前，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更何况，他全然都不愿意深究这件事的样子。
萧政获罪这件事的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不过就短短数日，仿佛整个南陵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紫娟眼看着萧婉被质问哑口无言的样子，她张嘴就要把那一日在大皇子府门前听到的话脱口而出。
“二皇子怎的不知，大皇子他对公主……”
萧婉皱眉，立刻出声，“住口！一个下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多嘴！”
紫娟被呵斥住，委屈地看了看萧婉，垂下了头退到一边。
“这件事，你们不管我不能不管，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做的，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萧翊说着眸光阴寒地扫了一眼萧湛，转身就走了。
萧湛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看来萧翊适才的一番话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三哥哥。”萧婉抬手拽住了萧湛的衣角，担心地看着他。
萧湛低头，垂着眸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萧婉回到府上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萧政的死还没有昭告，现在城里还算太平，朝阳宫的一众下人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私下里好奇地猜测谈论着。
午膳的时辰，后厨房摆好了饭菜，可萧婉就待在屋子里连一口都没有动，紫娟在屋子外面徘徊着，苦口婆心劝了好几次，可是自家主子总是说没胃口，让把饭菜撤了。
也不知道把汤羹放在炭火上温了多少遍了，连汤水都快要熬干了，再往里加水就坏了味道，紫娟叹了一口气，用抹布裹了打算倒了重新去做一锅。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紫娟回头发现墨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不远处。
皱着眉看了看满桌子没有动过的菜，墨瞳开口道：“殿下呢？”
紫娟侧过头，惆怅地看了一眼内室，“从宫里回来就在里面，怕她要饿坏了身子。”
墨瞳走上前几步，修长的手指探了探汤碗的温度，因为刚刚又温过一次，所以触手还不算太凉。
“给我吧。”
紫娟愣了愣，想了想这样也好，于是就放了手。
“帮着劝劝公主，总之莫要让她伤了身子。”
墨瞳点头，端着汤碗来到桌边舀出一小碗来转过屏风拿进了内室。
屋子里，四周的窗子都紧闭着，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萧婉抱着膝坐在床上把头深深埋在臂弯了。
以为来人是紫娟，她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不是说了不饿吗？把外面的都撤了吧。”
墨瞳的脚步顿了顿，但不过片刻就抬脚走到了她身边。
熟悉又令人安定的气息笼罩过来，萧婉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俊逸的眉眼。
“为什么不吃东西？”墨瞳尽量放柔语调，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萧婉的眼睛红红的，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得通红的眼睛，于是转过头道：“就是没胃口吃。”
墨瞳放下了手里的碗，“大皇子的事，我知道。”
萧婉回过头，只不过惊愕了片刻之后她就不再觉得奇怪，今日在皇宫里遇到了韩朝歌，恐怕墨瞳就是从他那里得知的吧。
“不要难过。”
温暖的手掌抚上了头顶，萧婉一时间眼眶酸涩，掉下几滴眼泪来。
墨瞳看着心尖发疼，犹豫了一下就靠近了些，把她拥进了怀里。
萧婉小声地抽泣起来。
眼泪掉得凶，不过片刻就浸湿了墨瞳的衣襟，萧婉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些许安慰。
“殿下进宫，皇上说了些什么？”墨瞳轻抚着她的发丝，问道。
萧婉在他怀里摇头，她并不想要回想萧桓说的话。
墨瞳叹了口气，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过了许久，萧婉哭累了，才抽噎道：“你说这是怎么了？我总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像是一场梦，可惜不是什么好梦。”
墨瞳看着她哭得像核桃一样肿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好梦就将它忘却，任何事都会过去，殿下还有三皇子，还有……许多关心着你的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顿了顿，把自己含糊过去了。
“是吗？”萧婉神情恍惚，“从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兄看我的眼神总是那样怪异，等到前几天我才从他的话里醒悟过来，我本该厌恶的不是吗？可如今他却只这短短几日就死去了，二皇兄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大约将来怕是连兄妹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