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盏油灯,火苗微跳了一下。墨瞳拿起桌上的一根竹签拨了拨灯芯,烛光在他脸上照映出一侧高挺的鼻影。他神情专注,剑眉微拧。萧婉看着他发愣,这样一个人曾经驰骋沙场,可如今却只是她深院中的一个小小跟班。
“嗯……殿下,你的头发……”墨瞳抬头,为难地开口,说话变得支支吾吾的。
萧婉看了一眼自己湿淋淋的长发,满不在乎地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墨瞳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萧婉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后,长发被轻轻拢起,他修长的手指慢慢理着她的发丝,一边用帕子擦拭着一边说道:“现在天虽然热了,但是这样湿着头发也会着凉。殿下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萧婉拖着腮帮子突然道:“墨瞳,你讨厌我吗?”
墨瞳擦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萧婉笑道:“随口问问,我只是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段日子,我个性古怪又蛮横,大概是个人都不会喜欢,你那时候必定也很讨厌我吧。”
墨瞳在萧婉身后摇头,很诚恳地回答:“并没有讨厌。”
“是吗?”
“嗯。”
萧婉的长发触手并不算柔软,发丝有些坚硬,正如墨瞳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印象,幼稚中带着倔强,这种愤懑之情让他觉得熟悉,所以说讨厌这一说无处说起。
屋子一边的窗子大开着,夜风从屋外进来,帕子擦过之后,风一会儿工夫就把萧婉的长发吹干了。
干了的发丝随风飘散起来,萧婉把长发拢到一边,手上没有梳子,她便用手梳理起来,几根长发缠在了一起,她皱起眉头手指用了点力,结果不得章法,头发没有理顺,反倒是头皮一同,边上的几根黑发被她用力地扯了下来。
“嘶——”萧婉吃痛,满脸纠结地看着手里的几根发丝。
“我来吧。”身后的墨瞳已经拿起了一把檀木梳子,梳起了萧婉的长发。
萧婉松了手,毛躁的头发重新被拢到了身后,她轻声道:“没想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嗯?”
“像这样帮我梳头发,我以为是只有女子才会的。”
墨瞳梳理头发的手不停,一边说道:“第一次。”
萧婉不解道:“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帮人梳头。”
萧婉心头一暖,一时冲动跑来找他,现在却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人总是很矛盾的,一下是这样,一下是那样。
理顺了长发,墨瞳把梳子往边上放了放。萧婉以为已经好了,想要转过身来却被他伸手按住了。
“不要动。”
这句话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萧婉一下子呆住,就真的没有继续动弹。
耳畔脸颊的发丝被修长的手指撩起,墨瞳略显笨拙地在萧婉的脑后绾了个发髻。萧婉觉得头皮一紧,她晃动了一下脑袋,有几缕穗子晃动着拍打到了她的鬓角。
“这是?”萧婉抬手向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支发钗。
墨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一语不发地重新在萧婉对面坐下了。
“谢谢。”萧婉说道。
墨瞳微红了脸,“不用,曾经看父亲替母亲绾过发。”
萧婉不语,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殿下……”
萧婉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在墨瞳说完话前打断了他,“夜已经深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慌忙站起身,直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殿下!”墨瞳出声想要挽留,但最后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他颓然地坐下,总觉得萧婉这段时间不对劲得厉害。
第二日,萧婉瞒着所有人只身前往了定北将军府。
“四公主殿下真是稀客,今日前来叫老臣受宠若惊。”韩朝歌亲自给萧婉倒了杯茶。
“将军客气了。”萧婉没有接过茶水,她往边上看了看道,“将军可否先屏退左右?”
韩朝歌看了萧婉半晌,摆摆手让周围的下人都先退下了。
“四公主殿下有事不妨直说。”
萧婉转动了一下桌上的茶杯,思索了一番后把怀里藏着的一本名册拿了出来。
“这是?”
萧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韩朝歌把名册翻开。
韩朝歌翻开了名册,一下子就翻到了萧婉想要他看到的这一页,这一页里头还夹着一张画纸。
“这是!”韩朝歌的目光在名册上一扫而过,他瞳孔紧缩了一下,脸上狰狞的刀疤微颤。
萧婉点头,“这是囚奴所的名单,将军不妨把这张纸也打开来看看。”
韩朝歌闻言把里头夹着的画纸打开了,半晌后他才道:“四公主原来都已经知道了。”
萧婉苦笑,“迟早都要知道的不是吗?他这样出众一个人很难不引人注意,只不过我以前一直没有调查罢了。”
韩朝歌把名册翻拢,微叹口气,“既然如此,那老臣斗胆问一问公主,公主打算把子期怎么办?”
萧婉道:“将军不必慌张,有些事我自明白是父皇和朝廷对不住他,所以我来不是为了要对他不利的。如果我真有心要戕害他,那么现在这份名单应该已经在我父皇手中,我又何必再到这儿来同韩将军说这些?”
“公主殿下大义。”
萧婉说道:“如今南陵皇城内形势危急,墨……霍子期愿意在这个时候不计前嫌,应该是我要感谢他的这份仁义之心,韩将军不必为此事来感谢我。”
韩朝歌豁然起身,激动地一下就在萧婉面前跪下了,“公主殿下是个明白人,老臣在这里替霍家的这点香火先谢过公主殿下了!”
萧婉忙起身把韩朝歌扶了起来,“将军言重,只是萧婉自知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公主哪里的话,现在整个朝中能有像四公主殿下这般的明理之人已经不多了。”
萧婉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良久后她开口:“其实我今日前来,是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