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后呢？”
赵明川侧目看了看萧婉，见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等着下文，于是他说道：“那个瓷瓶很珍贵，是他长姐的夫家赠与的，所以结果也可想而知。一个本来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什么地位的孩子自然就因为这次失手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罚了什么呢？”萧婉问道。
赵明川黯然一笑，“那个孩子被罚不饮不食跪在长姐家的房门口，连什么时候能够起身也不知道。”
赵明川说着别过了脸，他感觉萧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显怜悯，他有点受不了这种被可怜的感觉，尤其是被萧婉可怜。
“赵大人……”萧婉已经猜到了赵明川说的这个故事里的孩子是谁，也知道了他口中的长姐指的应该就是赵芯玥，她张了张口道，“赵大人若是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赵明川微摇摇头道：“无妨，也不过已经是一些陈年旧事，现在就算回想起来也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受。”
萧婉黯然垂眸，她自然能明白赵明川当时的感受，因为这些她在不久之前也一样经历过。
“公主殿下还记得那天吗？我就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的你。”
“嗯？”萧婉有点不明所以。
赵明川笑了笑，“果然是不记得了的。”
萧婉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想到有关任何赵明川的片段，于是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赵明川看起来并不是很介意，但是眼底还是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落寞，片刻后他继续道：“那一日一直到天完全黑透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告诉我可以起来了，我不记得究竟有跪了多久，屋子里开始陆续摆上晚膳，我空着肚子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里面有说有笑。长姐自小就受尽家里人的宠爱，生得也美，在南陵和公主殿下的生母淑妃有南陵双绝之称，并且她虽人后蛮横霸道但人前却惯会说话，父亲在这些子女之中最疼爱的就是她和二哥。”
南陵双绝？萧婉默念着这四个字，当初第一次听到是在梅园里，当时还不知道这究竟说的是什么，到今天就全明白了。
“长姐见我跪在大门口大约是觉得有点倒胃口，于是偷偷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把我拖到了一边。”
萧婉暗自吃惊，赵芯玥她也不待见，但从没想到她对自家的弟弟会是这样，以前只觉得她虽然看着不喜欢，但是见人说话都还算和气，哪知道……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比起赵芯兰，她这个已故的姐姐才是可怕的。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吃完了饭就离开了。”
“那你呢？”
赵明川轻笑道：“没有我，或者说他们根本也已经忘记了我，不记得有把我带来，自然离开时也不记得带我走了。”
“那你……”
赵明川抬头去看凤仪宫的大门，看着上面的牌匾发了会儿呆。
“那天很黑，我怕得不敢进屋里，但是也不敢在外面继续跪着，我等了很久也没人来找我，于是就偷偷跑了出去，这一跑就到了这里，就是在这里，公主不记得了，我却记得，记了很久。”
萧婉看着赵明川不语，她对儿时的其他记忆都已经很模糊，大约记得最清楚的也只有母妃日复一日病重，凤仪宫一天比一天冷清。
“就是在这里，公主殿下给了我一块桂花糕。”赵明川陷入了回忆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开始我不敢接，可你说你是公主，没人敢违抗你的命令，所以就硬把那块桂花糕塞给了我，还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分给我希望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赵明川的目光投向萧婉轻声道：“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萧婉听到这里猛然就领悟了赵明川为什么总喜欢给她吃桂花糕，原来过去了近十年他仍然记得这么一件对她来说可能连想都想不起来的事，还执着地记着她的喜好。而这大约十年前正好就是赵芯玥进宫而淑妃姜氏开始失宠之时，那时候萧湛也被送去国子监读书，她经常就是一个人也找不到什么玩伴，虽然她记不清楚赵明川所说的这件事，但是或许她真的是遇到过的，分一块桂花糕给别人，想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朋友陪自己玩。
“曾经父皇那里的御厨做糕点最拿手，尤其是做桂花糕，入口香甜软糯吃多了也不会觉得腻。父皇知道我爱吃所以即便有时候我不去那里他也会派人每日都送来。”萧婉说道，“后来……慢慢地父皇送糕点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就再也没送过了。我很固执地想让母妃让御厨给我做，可是做出来的味道就是差一点，不是太甜就是太黏，再也吃不出那种我喜欢的味道，时间一久桂花糕我也就不爱吃了。现在想想，也或许不是那厨子做的不好吃，大概只是我的心境变了。”
赵明川抿了抿唇，怅然一笑，“难怪公主殿下都不再吃桂花糕了。”
原来世事变迁，只有他执着于此久久不愿意忘却。
“赵大人如今也身居要职，总归也没有对不住自己。”萧婉听了赵明川说了许多，想了半天也只挤出这一句安慰的话来。
赵明川笑道：“对不对得住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对得住本心才是要紧。身在赵家我没得选择，说实在的虽然并不赞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无意中帮助了他们许多，如果公孙茹那件事我没有隐瞒这么久，估计事态的变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恶劣。”
萧婉摇头道：“不知者不罪，你也没做错什么，更何况你最终还是在他们的劫杀里暗自留了公孙家唯一的一点血脉。”
赵明川苦笑道：“自家做的孽怎么还能成为我的功德？公主也不必为我开脱什么。”
萧婉闻言也找不出什么能宽慰的话来，只好沉默不语。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之后，在萧婉离开之前赵明川还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得严实的纸包。
萧婉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赵明川收回手道：“虽然知道公主殿下现在已经不爱吃桂花糕了，但还是请尝一下吧。”
萧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后点点头道：“多谢，我会好好品尝的。”
她说着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赵明川还在原地没动。
他一直站着，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都看不见萧婉的身影了才抬手抚上了心口，那里现在像是空了一块，可谁又能知道这早已被别人遗忘的东西他每日都要放上几块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