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夜里开始起了凉风。风掠过庭院里的树叶子，飒飒作响。
“公主，天色晚了，您要不先用膳吧。”紫娟手里搭着一件薄薄的斗篷，边说着边用手抖开为萧婉披上了。
虽然现在天日开始短起来，但是算算时辰也快要接近戌时了，晚膳时辰已过，那些小厨房做的精致饭食恐怕也凉透了。
“咳咳……”萧婉的喉咙一下灌进了冷风咳嗽了起来，紫娟连忙上前帮忙顺着气，嘴里担忧道：“公主又咳了，明日让杨大监来瞧瞧吧。”
去年这个时候坠崖遇险，导致如今寒气入体，天一旦开始变凉萧婉便会开始咳嗽，整个身体怎么也都热不起来。现在还好一些，怕是等到再过一两个月，又要火盆子不离身了。
“没什么要紧的，左右来了也又是要我吃那些苦得要命的汤汤水水。一连吃上几个月的光景。反正南陵的冬天也还暖和，身子慢慢能好起来。”萧婉摆摆手，示意紫娟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紫娟却仍然没有放下心来，她抬手细心地为萧婉系好斗篷开口道：“不吃药不看病怎么能好？公主可不要觉得奴婢多嘴又烦人，公主总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要叫身边的人担心死。就像现在，您也不吃点东西，就这么一直等着，把自己饿坏了可怎么办？”
萧婉笑了笑，她看紫娟皱着眉絮絮叨叨的，心头涌上来一股暖意。到底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头，情分是不同的。她听着这样反反复复的唠叨也不觉得烦，竟然还觉得开心不少。
“我不饿。”
紫娟撅了撅嘴，嘟囔，“是是是，您不饿。总之等不到墨瞳回来奴婢看您也吃不下东西。要是墨瞳回来了知道公主一直没用膳，定然也是要生气的。”
萧婉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说什么，耳边听得回廊外传来声音。
“大人，您回来了。”
墨瞳只是轻“嗯”了一声，就穿过庭院往前厅来了。
萧婉在廊下站着，看着他从远处走来，黑衣黑发，踏着夜色来到她身边。
“子期。”萧婉轻唤，她有一瞬间感觉等待虽然是一件漫长辛苦的事，可却在等到自己想等的人之后，一切都豁然开朗。她不禁想到若是将来他们能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妻，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每天站在家门口等着他外出归来，一起吃一顿让她期盼已久的晚饭。
墨瞳冷漠的神色在看到萧婉的一瞬间变得柔和，他快步走上前，“殿下怎么站在风口？”
他伸手探了探萧婉脸颊的温度，只觉得触手微凉，不禁皱眉道：“天凉了，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墨瞳的责怪带着一点心疼，萧婉握住他的手道：“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就出来看看，也就刚出来而已。”
墨瞳修长的手指合拢，他手心温暖，包裹住萧婉冰凉的手。紫娟很自觉地福身之后转身离去了，后厨还热着一份翡翠羹，她要去看看。
墨瞳如今做事很少再顾及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他牵着萧婉的手进到屋子里，在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都没吃东西？”墨瞳看着满桌子显然没有动过的菜皱眉问，他抬手触碰了一下碗沿，已经变得冰凉。
“我不饿啊。”
墨瞳看向萧婉的神情变得不悦，英挺的眉蹙在一起，萧婉鼓了鼓腮帮子，到底是武将出生，身上总是带着些肃杀之气，萧婉虽然不怕他，可被他这样冷然的目光盯着就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心悦一人，总会让自己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伪装。萧婉往前挪了挪，伸手拽住了墨瞳的衣袖轻扯了扯，“子期，别生气呀。”
墨瞳面无表情，沉默着不说话。
萧婉撇了撇嘴，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墨瞳的胳膊，那样子就像一只知道自己犯了错撒着娇的小奶猫。墨瞳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半晌，他叹了口气道：“菜凉了，一会儿让后厨重新做一些。”
萧婉见墨瞳松了口，喜笑颜开，她重重点头道：“没事儿，让下面的人把这些热热就好，你一定也没吃，一会儿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墨瞳捏了捏萧婉的脸颊，浅笑颔首。
说是不饿，但这会儿萧婉的胃口却变得尤其的好，紫娟端上来的翡翠羹眼看着就快见了底。墨瞳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温柔，他看萧婉吃得高兴，伸手把自己手边还没动过的一碗翡翠羹推到了萧婉面前。
萧婉放下汤匙抬头，“你不吃吗？”
墨瞳摇头道：“殿下吃就好。”
萧婉抿了抿唇把碗推了回去，“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是不是觉得不合胃口？”
墨瞳放下筷子道：“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是不是合胃口。”
萧婉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墨瞳不同于赵明远，他是真的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年的，以前三哥哥对她说过边境军营的生活，那里的饭食总是粗糙的，远不如京城这样精致可口。墨瞳在边境的风沙里吃了多年那样的饭菜，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没差别吧。
猛然间，心头就涌上一股酸涩。萧婉把碗又往墨瞳跟前推了推，张嘴道：“今天小厨房的翡翠羹做得好，你尝一尝，我都吃不下了。”
墨瞳眨了眨眼，听话地舀了一勺子放进嘴里，细滑的汤羹划过舌尖，咸淡适宜，浓稠得当，的确是佳品。他记忆里也不是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以前偶尔回家的时候，母亲也会让下面的人做一些来，有时候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做成各种形状的，兔子、老虎……父亲总是不屑于做这些，也总说吃食什么的有什么要紧，总归吃进肚子里都是混作一团，后来长时间在外征战，吃进肚里的东西常常都和进了泥沙，有时候还混着肉块儿没煮熟的浅淡血腥味，咬进嘴里沙沙作响，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习惯不了，咬几下囫囵吞下，到后来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