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墨瞳吃过最慢的一顿饭，但是却觉得时间流逝得还是太快。碗里的汤羹见底，勺子刮蹭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顿了顿，把汤匙放下了。
“吃完了吗？”
“嗯。”墨瞳点头。
萧婉眨巴着眼睛期待道：“好吃吗？”
墨瞳继续点头，以往吃东西对他来说也只是一天中必不可少要做的一件事，自他有记忆以来便很少像今天这顿饭一样能够坐下来细嚼慢咽。久而久之他竟然都忘记了食物和食物之间的味道是不同的。而且他下意识知道，萧婉这样问他，就算是他真的尝不出来菜色有什么值得他欣赏的地方他也会点头称“是”的。
因为吃饭，对他来说不在乎吃的是什么，而是吃饭时的心境和对面坐着的人。
萧婉抿唇一笑，乐呵呵道：“你喜欢就好。你喜欢这个，以后就让后厨房经常做。”
萧婉说到底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娇憨可爱，她的笑颜总是明媚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和亲近。
墨瞳目光变柔，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伸出了手，白皙柔软的脸颊距离指尖只有半寸，他愣了愣，觉得有点不妥。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他心念一动，伸出了一根手指戳了戳萧婉的脸蛋。
“诶？”萧婉显然因为这个举动呆住了，像是被点了定身穴，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墨瞳。
墨瞳也呆了一阵，两人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墨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就连萧婉也是极少见到的。他不再只是浅淡地勾起唇角而是真正地开怀大笑起来。
萧婉看过最好看的笑大概就是现在眼前这个了，虽然她的几个哥哥长相也是好的，但看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墨瞳的剑眉舒展着，深邃的双眼弯成一个月牙的弧度，而他的眼神也正像皎洁的月色，澄澈如水。萧婉痴痴地看着，听着他低沉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子期，你应该经常笑的。”萧婉看着想着，就冒出了一句话来。
墨瞳收敛了笑，但是眼角眉梢仍旧是遮掩不住的喜悦，他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片刻后伸手抱住了萧婉。
这个怀抱厚实又温暖，萧婉红着脸在墨瞳胸膛上蹭了蹭双手环上他的腰。
墨瞳闭上了眼，温热的呼吸清清浅浅地掠过萧婉的脖子，他紧了紧自己的手，心里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他忍不住低喃一声，“婉婉。”
这是墨瞳第二次叫了“婉婉”。萧婉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鼻翼微微鼓动了一下，轻轻地应了一声。
墨瞳灿若星辰的眸子微睁，他现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爱着怀里这个人，他爱她，想要照顾她，即便什么都不要也想一生一世守护她。她就是他的快乐，他的笑容。他想起了自己和三皇子萧湛曾经说过的话，他们都心照不宣地达成的一个协议。其实说是协议也不尽然，只是他所求，他愿意成全。原本他只打算着等和北祁的战事结束了再问，可是现在他很想要问一问，听萧婉亲口说，她是愿意跟随他，愿意让他相陪一生，厮守今世。
“婉婉。”
“嗯？”
墨瞳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道：“我心悦你。”
他的样子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正经而严肃，因为他说出口的是他愿守着一生地承诺。
“你可愿……”墨瞳说了一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握住萧婉的肩道：“你是公主，而我如今只是一个奴隶，但即便如此我也将我所拥有的一切交于你。将来或许随我隐姓埋名，或许……我不知你……”
“我愿意的。”萧婉没等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肯定地点头。
墨瞳怔了怔，心底涌上一阵狂喜。一颗石头落地，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知道萧婉定然会这样答应，但适才那一刻他却有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样不自信的人，可是他狂躁的心跳在告诉他，他很紧张，他在害怕，害怕许多东西。他从前不曾真的怕过什么，要说害怕过的，是父亲被问斩的时候，整个霍家遭逢灭顶之灾的时候。但是比之害怕，他更多的却是愤怒，是滔天的恨意。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在等待着萧婉开口的那一刻害怕了，怕她会拒绝，会犹豫。他是第一次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
萧婉展颜一笑像是怕墨瞳刚才没听到似的重复道：“我愿意的，只要是你就好。陪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没有我的身份也可以。只是到时候你别嫌弃我笨就好，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但是我会学。所以你不用问什么，你也该知我心意。”
墨瞳认真地看着萧婉，目光仔细描摹着萧婉柔和的笑颜，他深深地望进她笑弯了的眼眸里，“谢谢你。”
整整快两年的黑暗破开了一道口子，温暖和明亮的光就从那道口子里进来。人都是自私的吧，墨瞳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就这一次吧，就这一次不管不顾，他也只要这一次就好。
散落在南陵偏远各地的还没有归入韩朝歌麾下的霍家军已经开始重新集结，他的手信也已经送到各个霍家军原本的统帅手里，他们或已经卸甲归田，或是被贬职四散，成为马前卒，伙头军。不过没事，南陵的兵符和已经盖了御印的圣旨分派给了三皇子殿下的暗卫亲信。也不过再两三日，原来的霍家军就能从各地赶往梁州城。等平息了战事，他就能带着萧婉去过平静的生活，就如他和三皇子殿下约定的那样。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墨瞳知道，他身为霍家子孙实是不应该用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但是他却真的这样做了。被打上奴隶烙印，根据南陵律法便是一辈子无法洗刷的印记，而他，现在有了他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