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萧婉走进承乾宫的时候，一册书卷就随着一股力“啪”地砸到了她的脚边，她抬头，就见萧湛铁青着一张脸，桌案上的笔架子晃动着，显然也是受到了怒火的波及。
随侍的小安子先看到了萧婉，他慌忙跑下台阶躬身行礼，一边把地上的书卷捡了起来。萧婉看着小安子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小太监她也识得，父皇还在时他总是跟在王顺后头，唯唯诺诺的。如今承乾宫里明面上什么都没有变，但实际上却都变了。三哥哥对外宣称父皇入别院休养，那王顺自然也是一同前去伺候。百官们或许心中会有些疑惑，但是天家秘事也只是在心里猜测猜测不敢随意发问，自此后日子久了自然也习惯于新的当政者。
三皇子掌权当政在起初也是受过不少非议，尤其是以赵氏为首的一群官宦党羽，可愚蠢如赵氏，只贪图于萧桓当政时的一时得势，竟然也少在宫中安插眼线培植人脉。尤其是在公孙茹这件事之后，萧桓曾下过令要彻查，为了撇清关系赵宏博便将宫中大部分自己的人暗中撤出。但是说白了那些人也造成不了什么大的影响，毕竟宫里还有一个不是什么善茬的单钰。现如今，借以萧桓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让三皇子萧湛掌权，再加之禁卫军统领以及韩氏一族的扶持，那些原本依附于赵氏的官宦也尽是些惯会享乐之辈，他们原本之间的关系也不甚牢靠，如今也渐有崩裂之势，更是人人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也拿不定去留的主意，朝堂之上的质疑声渐渐平息，光凭一个赵氏也是在孤掌难鸣，若不是赵明远手里还抓着指挥统领南陵近三十万大军的兵权，恐怕朝堂上就没有赵氏一族说话的余地了。现如今赵明远带兵在外，就算赵宏博再怎么在京城跳脚，毕竟也还不是他说了算。
萧婉思及此，再看看萧湛气愤难当的模样，施施然行了个礼，开口道：“发生何事让三哥哥能有这样的气性？梁州城眼下大捷，城中形势也有所缓和，三哥哥何故这样生气？”
萧湛抬头，像是刚看到萧婉，面对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他总是温柔可亲的，此刻也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怒容扯了扯嘴角道：“婉婉怎么来了？三哥哥吓到你了？”
吓到倒不至于，萧婉皱着眉端详着桌案前站着的萧湛，她记忆里好像已经不见自己这个兄长很久了，但事实上他们前几天才刚见过。萧婉不禁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仿佛不过几日便已恍然隔世。
萧湛好像又消瘦清减了很多，原本挺拔的身姿略佝偻着，合身的衣着都像是空空荡荡的，好似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得倒下去。一双清明的眼，此刻眼窝略陷，下巴上没来得及修整的青色胡渣十分扎眼。
萧婉止不住地觉得心疼，她快走几步上前，眼角余光瞥到桌案上放着的几块糕点，那些糕点应该是送来很久了，上头原本有着精致花样的表皮都有些风干皲裂了。可是就算这样，那一叠糕点也是全然没有被动过的样子，估计是拿进来的时候是怎样的，现在仍旧是怎样的。
“三哥哥何故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萧婉把目光收回，关切中带着责备。
一边的小安子见状壮着胆子道：“三殿下这几日都没怎么进食，夜里批折子往往过了丑时还不休息。公主殿下您可快劝劝，照这样下去可要熬坏身子的。”
“三哥哥……”
萧湛给了小安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很识趣地立刻闭上了嘴退到一边去了。他看着萧婉温和一笑道：“别听下人们胡说，你哥哥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眼看着天越来越凉，平日里配的药可有在吃？你看你出来也不知道穿得厚实一点，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萧婉听着萧湛絮絮叨叨的，从来也没觉得身为一个男人也能这样婆婆妈妈，不过这种唠叨她倒是很愿意听，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一直延续到全身，大概是比穿上狐裘袍子还让人觉得暖和吧。
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湛不明所以，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问道：“傻姑娘，笑什么呢？”
萧婉掩着嘴，“我在想三哥哥现在都跟外头的鸟雀一样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要是以后娶了嫂嫂，嫂嫂怕不是要被你给烦死！”
萧湛略瞪了萧婉一眼，佯怒道：“就你鬼灵精，把哥哥比成鸟雀去，哥哥关心你才说这样多，你倒是编排起哥哥来。”
他话音刚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萧婉在桌案边坐下了。
“把这个撤了吧，换些新鲜的来，顺便做碗小米粥。”萧婉吩咐着，看着宫女太监把桌案上已经放置了许久的糕点茶水端走，一边道，“三哥哥看着瘦了许多，一会儿婉婉在这儿看着你吃东西。”
萧湛笑着点了下头，总归看着自己从小疼爱长大的妹妹心情会好上许多，虽然仍旧还是没什么胃口，但却不能拂了自家妹妹的一番心意。
桌案上是堆积成山的奏折，萧婉粗粗一看，各地的都有，根据地方不同职责不同分门别类地被摆好，看样子司礼监的奴才们也没有因为换了主子而怠慢，尤其三皇子萧湛在整个南陵的风评一直也都不错，即便一时间换了皇城的主子也没有引起城内太大的变故。
看来父皇驾崩之事，此时秘不发丧的考量也是对的。
层层叠叠的奏折堆里，有一堆叠得比边上的都要高一些，那些奏折叠得齐整，显然都没有被翻动过。这叠奏折被远远的摆放在桌案的角落里，看来萧湛并不想去翻阅它们。
萧婉出于好奇，伸手拿起一本打开来看了看，刚一打开随便看了几行，萧婉就明白刚才萧湛为什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