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不好吗？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岂不是谁见了都要头疼了？”萧婉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以前她还能只顾自己而不管不顾别人的，所以才能甩手给了赵芯兰一巴掌，那一巴掌不只是打断了她的曾经，也把她心中仅存着的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温暖的念想也一样打破了。这样想想，那半年多来的禁足时光，那些阴暗冰冷的日子都在告诉她，哪些事可以做该做，而哪些事要想清楚再做，甚至是不可以做。
萧湛笑了笑，否认道：“也不是谁见了都头疼，明川他……”他说着顿了顿改口道：“霍少将军不是一直都很容忍你吗？其实哥哥现在想想，把你交给他照顾，我也会很放心。”
萧婉一愣，大概没有料到萧湛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便开口道：“三哥哥……”
萧湛没有等她说完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一边说道：“好了，只要你能快乐便是最好的。”
萧湛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谁说生在帝王家就一定是一件幸事？你和我自小究竟有多少时间是真正地感受到幸福的，恐怕你我都说不出多少。人人都艳羡我们所拥有的权势，说一句话或者便能翻云覆雨，但他们又何尝知道，在人羡慕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羡慕着他们。”
萧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萧湛手指尖的温度，听着他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和萧湛告别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入了秋，夜里起了风就变得尤其的凉。萧湛让小安子拿来了一件厚实一些的斗篷，亲手给萧婉系上了。
“天凉了要当心身体，以后万不可这样衣着单薄地出来。杨大监开的药一定要记得按时吃，不许嫌弃药苦就搁到一边去了。”萧湛唠唠叨叨地叮嘱着，萧婉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斗篷的细带子被萧湛修长的手指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宫里和前朝的事你不用太担心，赵家的事哥哥也会仔细考量。”萧湛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抬手制止了想要前来帮手的紫娟，他顺手理了理萧婉背后有些皱了的斗篷兜帽。
给萧婉穿戴整齐，萧湛后退了半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终于笑了笑道：“子期今天没有来，本来还想着跟他说上几句话的。不过也没事，有些事大概不用我说，他也定然会好生照顾你的。”
她和墨瞳的事也早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三哥哥现在提起他倒是比提起我还多了。”既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婉也显得大方了许多，她说完福了福身道，“三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可千万莫叫婉婉担心了。得了空婉婉再进宫来看你。”
萧湛点头，摆了摆手让小安子送萧婉出去了。
萧湛自小不喜多人伺候，于是走了个小安子，整个承乾宫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烛光明灭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孤绝而寂寞。
“兄妹闲话，可叫咱家好等呀。”
本来再无他人的宫殿，自黑暗处慢慢走出个人来。单钰唇角微勾踱着步子在萧湛几步开外处站定，“见过三皇子殿下。”
萧湛在桌案边坐了下来，悄无声息地就能进入承乾宫内，他该庆幸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友而非敌，在公孙茹那件事情上他功劳甚伟。现如今前朝后宫都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局面，萧湛有许多地方还需要仰仗他来解决。
“公公免礼。无事不登三宝殿，公公此番前来定然是有要紧事，还请公公告知。”
萧湛执起蘸了朱砂的笔，还有一大堆的折子需要批阅，适才和萧婉闲话又费去了许多时辰，他现在不得不抓紧些时间。
单钰自顾自在一边坐下了，他捋了捋鬓边的长发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处置的不好也可酿成大祸。前朝的事想必三皇子殿下看在眼里也自是不用咱家多说什么。至于后宫……毕竟也不是三殿下您的后宫，管不到管不着或是看不到，有疏忽的也是在所难免。”
萧湛握笔的手顿了顿，单钰此人他从来也都看不太懂，除去知道他和婉婉之间有些交情之外，他对单钰也知之甚少，只是知道自他年幼时起单钰便在宫里掌管着主刑罚的罗阎殿，这罗阎殿虽然在后宫之中却并不受任何一处管辖，甚至是连父皇都不曾插手过问过罗阎殿的任何事物。罗阎殿中事无巨细便只有单钰一人掌管。也因着这层原因，单钰此人便从没有人敢去平白招惹，几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残忍而阴郁的，就连萧湛自己听着单钰说话也感觉他的字里行间，语气语调中都似有若无地透露着阴森森的怪异冷气。
萧湛放下笔问道：“公公此话何解？”
单钰笑了笑，可惜笑意却不达眼底，“向来前朝后宫都是密不可分的，否则三殿下以为为何那些个大臣官员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想方设法地眼巴巴送进皇宫里？要知道身为皇帝的妃子或者表面看上去风光，可这后宫何尝不是禁锢人的囚笼呢？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牺牲掉自己的年华入宫是为何？后宫可是通着前朝，一时间风头无几的赵家就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最好例子。”
单钰脸上仍旧挂着笑，但是语气却是冷硬的。萧湛看着他，正好对上他漆黑幽深的双眸。
“后宫有变？”
单钰眯起眼睛没有否认，偌大的宫殿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良久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这许久不见了皇上，娘娘们或许还能安生一阵子，可过不了多久，或许就是在明天或许就是在后天也或许就是在当下。揭开表面的平静，三殿下认为她们会做些什么？她们的母家会让她们做些什么？三殿下，可有的是人等着抓您的错处呢。”
大殿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萧湛放在桌案上的手五指收拢，骨节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