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把小泥人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便告辞离去了。
“统领大人，南大街还没有巡视，是否现在需要过去？”
赵明川还站在原地发呆，身边的侍卫不免要出声提醒。赵明川一下子从出神中回过神来，他不禁苦笑了一下道：“自然是要去巡视的。”
他说着转过了身，抬手慢慢抚上了自己的前襟处。
那里还好好地收藏着以他自己的模样为肖像的泥人。他一直都没有送出手的那个泥人。
这大概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送到自己想送的人手里的礼物。
墨瞳踏进了朝阳宫，前院里紫娟正站在萧婉身边为萧婉提着个洒水壶，而萧婉就坐在石凳子上单手支着脑袋手里拿着竹签子拨弄着放在石桌上的一个小盆栽。
那个小盆栽墨瞳很熟悉，那是他们还在凤仪宫的时候他亲手栽种了送给萧婉的。转眼一年过去，这盆小苗也已经张开长大了许多，春季一过就枝繁叶茂的，一直到现在，萧婉已经给这盆成长着的小苗移过许多次盆了。
“大……”
有小丫鬟从前院走过，眼见着墨瞳站在那里就要行礼，墨瞳把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挥手示意小丫鬟悄无声息地离开。
月色下的萧婉一袭淡粉色的衣衫，裙摆在石凳子边上划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她低垂着眉眼的样子沉静温和，墨瞳没有上前去，只是痴痴地看着。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就像是镜花水月，他不想去打扰和破坏。
墨瞳就这样在不远处看了萧婉许久，直到别院的乳娘找到她。自从五皇子殿下住进朝阳宫，事无巨细，萧婉都要在每日五皇子休息之后听乳娘禀报一遍才放心。
乳娘照例禀报完就要走，抬头就见了墨瞳便开口唤了一声“大人。”
萧婉听到这声轻唤便转过了身，正好和墨瞳打了个照面。
就像是一阵春风吹进了心田里，萧婉展颜笑了起来，开口道：“你回来啦。”
墨瞳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他点点头走近萧婉在她身边就近坐下了。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感觉，不管有多远和多晚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他的牵挂和归宿都已经找到了。
紫娟和乳娘看墨瞳过来，很识趣地一道退下了，只是紫娟在离开之前还是咬了咬牙回头对着墨瞳说道：“公主自你出去就没用过晚膳，你一会儿记得让公主吃一点儿。”
萧婉想要阻止紫娟说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回头再看墨瞳，后者已经板起了一张俊脸，很严肃地看着她。
萧婉讪讪一笑，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地小声嘀咕着：“嘿嘿……我又不饿，不是很想吃啊。”
“殿下还有理了？”
萧婉撇了撇嘴伸手讨好地拽了拽墨瞳的衣袖，抬眼偷偷看了看他的神情道：“我也没说我有理啊，那不是实话实说嘛。”
“哼。”墨瞳冷哼一声，但却没舍得把自己的衣袖从萧婉的手里抽出来。
“你别生气嘛。”萧婉拿手指小心地戳了戳墨瞳的手臂，低着头鼓起了腮帮子。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让墨瞳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正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萧婉躲闪了一下却没能闪得开，抬起了略微被捏得变了形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墨瞳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神色略缓和之后却仍旧沉声道：“我不是生气，只是担心。”
萧婉浓密的睫毛扑闪着，颔首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那一会儿你陪我吃一点可好？小厨房最近做的芙蓉羹很是美味，你一会儿尝尝可好？”
墨瞳笑意不减，算是默认。其实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只要她开心，他便愿意去守护她这样的欣喜。
“五殿下最近可还好？”墨瞳习惯性地用双手拢住萧婉略有些冰冷的手，这个动作自然地就像是重复了上百遍。现在这个天还用不上手炉，但是萧婉的身体底子亏损得厉害，一入了秋一双手总也暖不起来。墨瞳和她待在一处时便会像现在这样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帮她暖着手。
萧婉低头玩着墨瞳修长的手指，把它们掰过来拗过去的一通瞎折腾，嘴里一边说道：“翛儿挺好的，乳娘说这几天胃口也好了很多，能吃能睡的，力气也大了些。”
萧婉笑意盈盈的，上一次突发地猩红热让她着实担惊受怕了许久。翛儿是沈惠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更是她有血缘亲情的弟弟，如果翛儿当时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真是对不起沈惠的托付。
不过好在，最后也是虚惊一场，如今看翛儿健健康康的样子，偶尔也能让她抛开那些烦心事。
“不过……”萧婉突然就收敛起了笑略带忧郁道，“翛儿眼角的那块疤算是要留定了。”
墨瞳闻言沉默了一阵才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身父亲所留，自也无话可说。”
“是啊。”萧婉苦笑了一下，父皇还在时她便见识过他发狂时的样子。她其实该庆幸，翛儿能在那时幸免于难，只不过是留下了一道伤疤罢了，总也好过赵芯兰，这一生至此也就算完结了。
想到赵芯兰，萧婉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想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皇贵妃娘娘，如今容颜尽毁，还被囚禁在香兰殿中被家族抛弃不见天日。
“子期。”
“嗯？”
萧婉看着墨瞳务必认真地问道：“你说这世上的亲情是不是最脆弱的？”
墨瞳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萧婉把脸埋进了墨瞳的手心里，她的脸颊也是凉的，“你看看我和三哥哥，还有大皇兄和二皇兄，我们和父皇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怪异。还有月儿，她的父亲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抛妻弃子。还有赵芯兰，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这样被弃如敝履，无人问津。”
墨瞳心头一震，便从心底里用上一股难言的感觉。这个尘世上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而留给他所爱之人的却都是这样残酷的经历。原来在他心中能够带给他光明和温暖的女子，环绕在她周遭的都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