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赵明川似是嘲讽地笑了笑，随后却反问道：“常言虎毒不食子，公主以为如何？”
萧婉被问得愣住了，她不由想起了她自己的父皇，曾经也有过因为钦天监一句话而置她生死于不顾，大皇兄身死却也没有过多追究。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一直到从她父皇口中所听到的，原来自始至终她的父皇都是自私的，并且自私到令人恐惧。
虎毒不食子吗？就连畜生也有的舐犊情深，但有时候人却比这些猛兽更为无情和残忍。
赵明川一下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萧婉说话时也没有再以“末将”这样的官话自居，他仍旧是站在距离萧婉几丈开外的台阶下，与萧婉隔着朦胧的月色，他开口道：“我以前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不喜我这个妾侍所出的儿子。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对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孩子疼爱有加，尤其是已经身故的大姐，也就是赵皇贵妃。可是近来我才发觉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赵明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目光望向萧婉变得忧伤而悠远，仿佛透过萧婉他看到了他想要回忆起来的过往。
萧婉对上他投来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往下说。
“情，看不到摸不着。对有些人来说或许牢不可破，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脆弱如纸。”赵明川认真地看着萧婉说着话，“对于父亲来说，如果可利用的，一旦失去了他们可被利用的身份和头衔。无论是谁怕都是会和今日的兰贵妃落得同样的下场吧。”
赵明川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萧婉却觉得这个笑容苦涩到让她觉得心里发酸，看着更是比哭还要难看。
“如果只是普通人就好了。”
萧婉正回味着赵明川的话，恍惚间却又听得他低声地说了一句。那声音虽然微弱而低沉，但萧婉仍然听得很清楚。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随后点头低声附和起来，“是啊，若只是普通人就好了。”
赵明川没有待上多久便从朝阳宫离开了。萧婉心情低落地倚在长廊上，身后紫娟看着赵明川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公主，赵大人看起来好可怜啊。”
萧婉垂下了眼睑，其实她和赵明川在某种程度上很相像，所以赵明川的心情她很能够体会。
“嗯，可惜我帮不了他。”萧婉说道，她现在连自己的事现在也没有办法解决和处理，又如何能够帮得了别人？
赵明川跨出朝阳宫的大门，迎面便碰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墨瞳，两人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都停住了脚步。
“天色已晚，不知赵大人所来为何？”墨瞳略施了礼之后便开口问道。
赵明川笑了笑摇摇头，“无甚要事，只不过无处可去罢了。”
墨瞳皱起眉，赵明川神情没落，已经不似他初见他时的样子。
赵明川见墨瞳只是探究地看着他不说话，片刻后他便几不可闻地叹息道：“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抛下这句话，赵明川便绕过墨瞳身边离去了。墨瞳转过身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底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感觉。
外头开始变冷，萧婉回到了屋子里。杨忠和开的苦药已经重新摆上了桌，热腾腾的往外冒着白气。
这药萧婉得从现在吃到来年开春，看着桌上碗里浓黑的汤药，她免不了皱起眉一脸苦闷的样子。
“公主，该吃药了。”紫娟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姜糖。
萧婉撇了撇嘴，“怎么又是姜糖啊，这糖辛辣得很，我不想吃。”
紫娟把打开的盒子往萧婉手边推了推道：“我的好公主，不吃了是不行的，墨瞳说了多吃蜜饯对您的身子不好，奴婢这才换了姜糖的。生姜可以驱寒，公主一会儿吃了药正好吃一块。”
萧婉颇为不满地斜睨了紫娟一眼道：“怎么不说直接拿块生姜让你主子啃着吃呢？还有，你什么时候那么听墨瞳的话了？”
紫娟没有理会萧婉的调侃，而是颇义正严辞地说道：“公主可莫要拿这话诓奴婢，墨瞳是为了公主好，奴婢也是为了公主好，所以公主不要发牢骚也不要抱怨。”
得亏的是紫娟说这样的话，要是换做了旁的人萧婉一定是不买账的。无奈地看看桌上摆放的东西，萧婉万分犹豫地咬了咬嘴唇。
屋子外头传来了下人们问安的声音，萧婉抬眼往外看，果不其然就见墨瞳从外面走了进来，墨黑色的衣摆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跨过门槛，就像是在黑夜里晕染开的一圈浅淡墨迹。
“殿下还没吃药吗？”墨瞳一进门，目光就定格在了萧婉身上，他漆黑的瞳仁微微转动了一下，瞥见了一旁桌上明显还未动过的一碗汤药。
“可不是，公主怕苦，每一回吃药都要好一会儿工夫。”紫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在萧婉要发脾气之前立刻福身退下了，“既然有人来了，那奴婢就去料理一些旁的琐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到底是从小跟着萧婉的，紫娟这样说完就离开了，萧婉只是佯装生气地轻哼了一声，嘟囔了几句。
屋子里就剩下萧婉和墨瞳两个人，墨瞳在桌边坐下，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不说话。
萧婉觉得墨瞳今天看她的眼神较往日有些不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挣扎和隐忍。
萧婉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下子便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墨瞳的怀抱还带着些微夜间的凉意，萧婉愣了愣开口道：“子期？”
“嗯。”墨瞳轻轻应了一声，把手臂又收紧了一寸，像是想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子期你怎么了？”萧婉感觉到了墨瞳今日的怪异，这个怀抱已然箍得她生疼，可是她愣是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