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王府中,段景晖从水云间里提回来一整个食盒的点心。
段景晖来到令仪的院子,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知道纪晚夜能治令仪的病,另一方面,因为纪晚夜不肯给令仪治病,他在考虑要不要冒险再把令仪暴露在万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在大事还没有完成之前,这天底下的事情他说了还不算。
“景,你来了?”
令仪正伏在桌案上写最新想到的话本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药喝了吗?我给你带了水云间的点心。”
段景晖把点心放到桌案上,打开食盒,把一盘盘造型精致的点心端出来放在令仪面前。
“真好看,景,你真的给我带过来了,我上次写到话本里的男主带自己的知己去最有名的酒楼里吃点心,可是我写到一半突然想象不出来酒楼里最贵最好吃的点心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味道的。”
令仪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他对生活永远充满热爱,哪怕自己遭遇再糟糕的事情,他都能微笑着面对生活,令仪的兴趣很广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涉猎很广,会的乐器也很多,得空的时候会去研究做衣服,下厨,写话本子。他原本是个活泼的性格,奈何生来体弱多病。
“尝尝看,水云间的点心是全京城里最有名的,听说味道很不错。”
段景晖拿起一枚凤凰形状的红色糕点喂到令仪嘴边。
“这是什么糕点,它看起来好像一只凤凰。”
令仪就着段景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他手上的糕点,喜笑颜开,开心的像个孩子,单看他这样一副表情,真的很难跟把他的脸和经历结合到一起。
段景晖看着令仪这样的表情,心里又开心又难过,他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段景晖第一次见到令仪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有一次,他又因为马术比赛败给了段长庚而被万贵妃惩罚,万贵妃拿鞭子死命的抽打着段景晖,段景晖愣是一声不吭,咬牙死死坚持着,万贵妃像往常一样,并没有找宫里的御医给他看伤口,只是随便丢了一点疗伤的药给他身边的小太监。
通常情况下,段景晖的伤会好的很快,也许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挨打,他的自愈能力要比别人强很多,那一次也许是打得太狠了,当天晚上段景晖一直高烧不退,甚至浑身抽搐,小太监不敢告诉万贵妃,更不敢惊动御医,害怕崇墨帝知道,一旦消息走漏,不但他的小命保不住,段景晖还可能迎来万贵妃更猛烈的报复,小太监只要冒险打通关系,把段景晖偷偷运了出去,小太监原本以为段景晖那次必死无疑。
谁知找了几家医馆,大夫都说烧得太厉害,怕人死了坏了名声,都不肯接,就在小太监以为他跟段景晖就要因此命丧黄泉了,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早早来集市卖草药的令仪祖孙两个。
那个时候的令仪才十二岁,稚气未脱,身材修长消瘦,笑起来灿若朝霞。
“你怎么样了?”
段景晖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少年的腿上,少年干净的笑脸迎着朝霞,彷如下凡间来拯救他的仙子,段景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应该已经死了,离开了那个让他绝望恐惧的世界,段景晖看着那个少年,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听到身边哭的快要断气的小太监的声音,他眉头一皱,以为小太监的声音提醒着他,他还没有死,也没有解脱,有那么一瞬间,段景晖是失望的,他觉得上天并没有怜惜他。
“你终于退烧了,”
少年用温热的手掌摸了摸段景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于是转身喊在一旁的爷爷。
“爷爷,你快来,他的烧退了。”
少年声音中带着欣喜,就好像祈祷了好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一般。
那一天段景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面前这个少年,他好像他黑暗世界里的一抹阳光,看着他,他憎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同时又感谢上苍垂怜,让他遇到了这个少年。
后来,他知道这个好看的少年名叫令仪,从小父母双亡,跟祖父两人住在城郊山上的茅草屋里。
后来段景晖时常偷偷从皇宫里跑出来找令仪,令仪带着他做了许多他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也看过许多他从前没有见过的风景,从那以后,段景晖的世界好像慢慢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那一天开始,段景晖的生命里突然就有了期待,虽然当天回到皇宫之后,万贵妃当场就想处死他身边的小太监,那一次他突然有了反抗意识,他死死地护着身边的小太监,他威胁万贵妃,要是她敢把小太监弄死,他一定会去崇墨帝那里告发她,万贵妃最终妥协。
后来段景晖甚至偷偷惹怒万贵妃,希望万贵妃可以狠狠责罚他,这样他就又可以出去找令仪。
又有一次,因为他的兵法谋略输给了段长庚,他故意在万贵妃面前顶嘴,不出意外地,万贵妃又把他打个半死,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没有怨恨万贵妃,反而甘之若饴。
“你为什么要受这些罪,你难道不知道躲的吗?”
令仪看着他已经体无完肤的样子,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没关系的,这样我就又可以见到你了。”
段景晖一脸傻笑地看着令仪。
“你是不是傻?”
令仪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愤愤地骂他,骂着骂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阿令,你别哭啊,不痛的,我都已经习惯了,真的。”
段景晖手忙脚乱,赶紧穿上衣服又去哄令仪,谁知道他一句“真的”令仪哭的更凶了。
“景,不要这样说,我会心疼的。”
段景晖愣在当场,仿若雷击,他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心疼自己,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段景晖自己都没有注意,当时的他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万贵妃渐渐察觉到了段景晖的变化,那一天,他一如往常地输给了段长庚,他脸上没有懊恼,确实带着些许兴奋,直到他回到自己宫里,看到了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小太监时,他整个人如同跌进了无间地狱,那种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恐惧袭上他的脊背,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让他恐惧到无法畅快呼吸。
“母妃,我错了,求求你,放过他,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为了救我。”
段景晖痛哭流涕跪倒在万贵妃面前,他伸手拉着万贵妃的衣角,拼命恳求,恳求万贵妃放过那个小太监。
“放过他可以,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睡了这个小宫女。”
万贵妃脸上带着阴狠的表情,一抬手,就有人捉住一旁的小宫女,那小宫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早已经吓得全身发抖,小宫女的衣服三两下就被人扒的精光,被人丢在里面的床榻上,她抱着身子不敢反抗,也不敢哭泣,小小的身子只是不停地抖动。
“本宫的儿子,可以因为任何原因被人诟病,但一定不能是因为有龙阳之癖,怎么选,就看你自己吧。”
万贵妃声音冷酷,语气里尽是失望和警告。
“母妃,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这个小宫女还是个孩子,我是个人不是个畜生,我做不到。”
段景晖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态度对万贵妃控诉道,他做不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打死,竟然连殿下都侍奉不好。”
万贵妃一声令下,就有人进来像捉小鸡一样地把那个小宫女拖出了出去。
“母妃,你是不是疯了?”
段景晖不可置信地看着万贵妃,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母妃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娘娘饶命,殿下救救奴婢啊,奴婢不想死。”
小宫女已经吓得失去理智,只能拼命呼喊,随着殿外哭喊的声音响起,小宫女很快就没有声音,段景晖知道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
“今天的事情权当是个教训,往后给我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出有违身份的事情来。”
万贵妃出言警告,然后拂袖而去。
“小福贵,你怎么样?”
万贵妃走后,段景晖赶紧抱起地上一身是血的小福贵。
“殿……殿下,快……快去救……救公子。”
小福贵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从口中涌出一大口血,溅了段景晖一脸,段景晖感受着小福贵血液的温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血是有温度的,是温暖的,小福贵头一歪,最终还是没了。
段景晖发疯似的赶往宫外城郊的茅草屋,他到时,茅草屋一片狼藉,已经坍塌,门外的草垛上,令仪的爷爷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没想到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想来滋味应该比楼里的小倌更让人销魂。”
段景晖赶到的时候,就见几个壮汉已经将衣衫不整的令仪按在地上,一个壮汉的大手更是一脸猥琐地在令仪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