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小楼里陷入一片死寂。
银翼沉默地给苍凤修换了杯热茶,拿着托盘无声退下。
苍凤修端起茶盏,以茶盖轻拂着茶水面上的茶叶,凤眸微敛,淡淡说道:“秦王兄心不在此,勉强也是没有意义,怀王虽有野心,但没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这样的人如果掌了江山大权,莫说天下子民会如何,你们以为,身为大权在握的四方之王,你们还能如此逍遥无忧吗?”
夜无筹皱眉,刚要说什么,苍凤修已然挑了挑眉,“你想说,四王之王无惧于他,对么?”
夜无筹默然。
“你们无惧,但是这除了只会加深他铲除四王的决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而四王手里握着足以与朝廷抗衡的兵力,皇帝与四王之间的战争,最终势必会发展成为整个天下的战争,到时战乱一起,天下子民遭殃,苍氏皇族的江山必然也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
无人说话。
掌管着天下经济命脉的月流殇,虽脾气不好,但却不是个愚蠢无知之人,何况这是他一心遵从的主上,他说出来的话,但凡有三分道理,他都绝对不会反驳。
而他深知,此时苍凤修说的话,道理不仅是三分,而且实实在在的真理。
怀王如果登临大位成功,那么他们必然不可能真心服从,那位怀王能亲手杀了全心全意爱他的王妃,那么对待其他人,又怎会手软?
四王一旦生出不臣之心,那么天下必将面临巨大的战祸。
群雄逐鹿,但凡有一点野心之人,都会趁此机会参与到改朝换代的战争中来,到时局面一场混乱,偌大的江山,转眼间就会分崩离析,民不聊生。
想到这里,他似乎只能沉默。
“聿云这一辈里,苍静海不必说了,只有聿云和静桓两人,静桓如果当皇帝,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但前提是,他要愿意才行。”苍凤修啜了口茶,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眉眼微抬,望向眼前几人,“除了不赦,你们四人与静桓并不熟,所以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如果他登位,结果与聿云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差别。”
苍氏皇族现如今的叔侄两辈子嗣中,算来算去,居然也没有一个可以胜任帝位之人……这能不能算是一件悲哀之事?
几个人一瞬间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须臾,舒问皱着眉头开口,“主上为何就不能自立为帝?请恕舒问大逆不道,但如今主上分担了所有本应属于皇上的责任,手掌江山决策大权,与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何不来一个名正言顺呢?这样一来,大臣们不敢懈怠,皇上也解脱了,主上也不必这般事事躬亲。”
“你说的倒是轻巧。”苍凤修淡淡睨了他一眼,“自立为帝?你怎么知道本王就一定想做这个皇帝?”
舒问一窒,支支吾吾道:“主上一向把社稷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那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
自立为帝,杀伐果断,这天下才没有人再打不该打的主意,所有的野心在面对绝对的强者之王时,只能无声消弭,这才是彻底杜绝内忧外患的最有效的方法。
“本王厌恶宫里那些按部就班的规矩。”苍凤修道。
“什么?”舒问一愣。
其他人也是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们原本在心里想的是,也许主上是不想百年之后留下一个篡位的骂名,也可能是不想在苍氏皇族的族谱中留下一个污点,也可能是,不想引起皇族动荡,朝臣不安……
但他们唯一没想到,主上不愿当皇帝的理由,居然只是……厌恶宫里按部就班的规矩?
众人觉得有些凌乱,脑子里抽啊抽的,表情格外纠结。
月流殇闭了闭眼,已经冷静下来的脑子里此时却是一片空白,他沉默了良久,抬眼看了看其他人沉默的表情,迟疑地道:“当个摄政王,其实……似乎也不错,至少不用天天见到不想见的脸孔,嗯,也不用每天理会那些繁文缛节,更无需被关在华丽的牢笼里,想出个宫都无比麻烦……”
舒问点头,无比严肃地接口道:“最重要的是,不用担负着为皇族开枝散叶的责任。”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齐齐落到他的身上。
舒问傻笑了一下,“青鸾丫头可是个醋坛子,而且是个很可怕的醋坛子,如果让她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只怕……皇帝的后宫将不复存在。”
亲眼见识过青鸾的身手,苏煜和月流殇对此都深信不疑,夜无筹挑了挑眉,“果真这么厉害?”
“反正你是打不过他。”舒问笃定地回答。
“本座方才与她交过手。”月流殇微微眯起邪魅的桃花眼,眼底划过一道晶亮的光芒,“虽然勉强算是打成了平手,但我有一种感觉,她应该还没有使出全力。”
夜无筹闻言,淡淡笑道:“看来你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既然如此,我似乎也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说笑了几句,气氛陡然变得轻松下来,方才一触即发的紧张不安瞬间消弭于无声。
月流殇拭去嘴角的血丝,抚了抚还隐隐作痛的脸颊,感觉一片热辣辣的,不由撇嘴,“夜无筹,本座与你势不两立。”
夜无筹闻言,淡淡道:“随时候教。”
“流殇,不要不知好歹,无筹先出手可是为了救你,若不然……”舒问忍不住吐槽。
要是主上出手,就凭他那一番放肆至极的话,不去掉半条命都没有天理。
月流殇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苍凤修眸光在他面上扫了一眼,淡淡道:“本王觉得,你与青鸾应该能合得来。”
月流殇一愣,随即想通了言下之意,脸色不由一僵——
这是说他跟个孩子似的,幼稚?
苍凤修缓缓站起身,看向夜无筹,“你的眼底有掩不住的隐忧,是在担心朱雀?”
“我……”夜无筹犹豫了片刻,“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