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夜深人静。走到一科院落之外,只见在马路对面不远处有家饭馆的幌子还亮着灯。
说是幌子绝不为过,红边儿,黄段,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按理说,这个东西应该叫“酒旗”。本来深夜是看不到酒旗的,老板在酒旗旁挂了一块儿led灯,显出来的文字映亮了酒旗上的字。
站在马路这边,洛毅森看到led灯里闪过的一些字“小垆低幌还遮掩,酒滴香灰似去年。”
本是挺风雅一件事,被老板搞的不古不现,不伦不类。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吐槽那家老板的品味,可想而知,这么晚了公孙锦还能带他出来,并没有开车,除了那家外还能去哪里?
这一路无话,走进酒馆的时候,老板热情的迎上前来。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梳了个马尾辫,露出光滑的额头,大大的眼睛。嘴角噙着笑,淡然却又显亲切。
老板斜倚在吧台上,笑着对公孙锦说:“怎么,酒瘾犯了?”
“我就是来吃点宵夜,不喝酒。”说着,带洛毅森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洛毅森趁机打量挂酒旗买饭菜的小店。这里并不大,摆的桌子也就七八张,处处干净,东西整洁,可见,店家很注重卫生条件的优良问题。
在洛毅森四下观看的时候,老板亲自下厨,弄了粥和小笼包,再配上几碟小菜,色香味俱全。公孙锦谢过老板,把粥推到洛毅森面前,说:“饿了吧?快吃。”
洛毅森吃了个七分饱才得了空抬头看一眼。公孙锦吃的慢,这会才消灭掉两个包子半碗粥。见他吃的少,洛毅森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想说什么?”公孙锦开口道,“你表情不对,小安看不出来。”
但是你看出来了啊。洛毅森气馁地想。随即,笑了几声,说:“你眼睛真毒。”
“一科的头头嘛,总要细心一些。”
对公孙锦的玩笑话,洛毅森不置一词。正色道:“你跟苏洁找到我的时候,没发现其他人?”
“没有。苏洁只看到你。”
“没闻到很臭的气味?”
公孙锦笑了,“不就是你身上的。”
“不不不,不是我的。”
接着,洛毅森把遇到那个古怪家伙的事说了一遍。公孙锦从头安安静静听到尾,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特别在意的态度。洛毅森说完了,他才问道:“你觉得是男还是女?”
“男人。”洛毅森说,“身高、肩宽和力度,绝对不可能是女人。”
“有怀疑对象吗?”
怀疑对象?不知怎的,脑子里蹦出了沈紹的脸。他赶紧压下不切实际的念头,又想起了江蕙……
最后,洛毅森无奈地叹息,“不,没有怀疑对象。算了,可能是我遇到个抢劫的,那家伙的手一直往我里怀钻,想要拿我的钱包。”
说完,洛毅森自己都不相信。抢劫的会不带刀?然而,他并没有对这件事深究,毕竟还有其他问题需要他关注。
洛毅森抹了把嘴,说:“你们是跟踪我还是跟踪江蕙?”
“双管齐下。”公孙锦笑道,“江蕙我们已经监控了半个月。也不是说针对她,跟死者唐康丽有点关系的人我们排查了一遍,最后只剩下江蕙和死者公司的一个人。嘉良案之后你接触了江蕙,我们当然会跟踪调查。”说着说着,他不禁失笑,“我没想到你能跟小苏打个平手,她是一科最能打的人。”
差点就被公孙锦拐的忽略重点。洛毅森擦擦嘴,给公孙锦夹了一个小笼包,问道:“既然你们知道我接触过江蕙,想必也知道我去见过沈紹。”
“我当你不说呢。”公孙锦故作诧异地笑道,“怎么了?生气?”
“我至于么我?你们也是办案,我也是办案,我生什么气?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对沈紹了解多少?有没有把他也列入调查对象。”
公孙锦吃掉小笼包,端起差不多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才说:“沈紹在案发当晚的确是出现在河海路的监控里,但是就像他跟你说的那样。他走到大门口犹豫了片刻,转身朝着通天路走过去。”
这会儿,洛毅森的注意力不在公孙锦身上,而是在沈紹。他暗付:沈紹并没有对自己说谎。然而,那时的沈紹的确是很奇怪。
“公孙……”洛毅森犹犹豫豫的开口,“我知道在没有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一个人不对。或许是我的直觉吧,我总觉得沈紹古古怪怪的。”
公孙锦平和地说:“既然我能让你来一科实习,就会相信你的能力。”公孙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完,靠近洛毅森耳边,低声道:“沈紹交给你调查,需要什么条件,尽管告诉我。”
不可否认,洛毅森着实有些兴奋。这种事在缉侦队绝对不会发生,如果此时坐在他身边的罗队,必然会扇上两个巴掌过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公孙锦到底了解多少?对此公孙锦倒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我看过河海路的监控录像,看到你跟沈紹一起从地铁口出来。你跟沈紹说了几句话,然后沈紹朝着金穗大厦走,你则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你从超市出来,在门口逗留了三分零八秒,然后看到马路对面的嘉良。”
好家伙!都被他看到了。洛毅森忽然觉得很无力,也很无奈。但不可否认,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隐瞒了沈紹出现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对公孙锦不好意思。现在好了,既然公孙锦知道这事,调查沈紹也方便很多。
但是,公孙锦却说:“虽然我同意你调查沈紹,但你要记住,办法不能过激。至少在确定他有问题前,你要把握尺度。”
公孙锦这几句话在他听来并不是那么和善。这位一科的科长是在警告自己,没进入一科之前,不可肆意妄为。一科是牛逼没错,但一科不是你乱来的资本。
只可惜,洛毅森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吃完了宵夜,公孙锦回去取车带洛毅森去家里收拾东西,再回到一科。公孙锦叫来苗安,带他去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有不错的浴室和隔开的书房。让洛毅森吃惊的是:居然还有个小厨房。这里的条件很不错,至少比他那狗窝要强。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洛毅森打开包准备先洗个澡再睡觉。忽然想起有关第一起命案的事,放下东西赶紧出去追公孙锦。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他打开门的瞬间,尽头的两个人影让他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关了门,只留了一条门缝儿,透过缝隙朝外面看。
如果他没看错,其中一个应该是公孙锦,另外那个是见过一次的蓝景阳。只是,这俩人在干什么?一个拉着一个,一个推着一个。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走廊里玩相扑?
忽然,被公孙锦拉着的蓝景阳狠狠地瞪过来,斥道:“你偷看什么?”
卧槽!这样都能发现?这货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可既然被发现了,再躲着也没意思,他大方地把门打开,走到门外,无视了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蓝景阳,只对公孙锦说:“我想问问你,唐康丽案件里除了江蕙,另外那个嫌疑人是谁?”
公孙锦神色如常地说:“叫‘葛洪’明早找蒋兵要资料看吧。”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洛毅森赶紧转身回房。关了门就是自己的时间。洗了澡,往床上一躺,竟然毫无睡意。
洛毅森越想越多,不知不觉的反反复复过着关于案子的各个细节、线索,甚至又想起了沈紹。
沈紹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并非不会坐地铁、并非盛气凌人、并非思维跳跃。而是当晚那几句话。
你胆子大不大?
祝你好运。
琢磨来琢磨去,始终觉得沈紹似乎知道那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存在。但,公孙锦给了证明,沈紹的证词是真的,并无虚假。可见,沈紹对嘉良的死并不知情。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两句话上。
在他办公室的时候,怎么没问呢?洛毅森怏怏地想着。
其实,洛毅森这个人的思维特别顽固。不管是什么方式、什么人想要在交谈中偷换概念,避重就轻,他都不会上当。偏偏在跟沈紹相处时,一再出错。
这种错误从来没在他洛毅森身上出现过!怎么回事?是沈紹手腕太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
不会是自己的问题吧?洛毅森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些细自信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沈紹要比他想的更加难对付。
而对付比自己还要精明的人,只有一个办法。直来直去。
想到这里,洛毅森拿出电话和沈紹给他的便签纸,按照上面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那一刻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这个时间谁不睡觉?
发不发?发!
一大早就让他看到短信,或许是件很有趣的事。
想想沈紹那个高帅富一大早坐在摆满昂贵餐具的宽长的餐桌上,或许脚下还趴着一条纯种的至少几十万的大狗,几个仆人站在旁边伺候他,他面瘫着脸吃早餐、看晨报、顺便打开手机。看到自己这条短信,面部肌肉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简直太有趣了!
偶尔会恶作剧的洛毅森把短信发送出去,心情就这么愉快起来,特别想睡觉。
闭上双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忽听枕头下面的电话叮铃一声。他急忙拿出来看。窝了大曹!沈紹居然回他短信了!
沈紹:刚醒?没睡?
莫名的紧张起来,洛毅森深吸了口气,回他:没睡。
很快,沈紹的短信又回来了:我也没睡。
大哥,我不是问你谁没睡!洛毅森翻完了白眼,继续回他:那正好说说,那天晚上你为什么问我胆子大不大?
这一次,沈紹的回复晚了三分钟。洛毅森还以为他不回了,听见铃声赶紧点开短信。
沈紹:为什么这么问?
洛毅森:在意。
然后,洛毅森抱着电话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周公来找他下棋,电话也没再响。他太累了,不知不觉睡着,睡的打了小呼噜,香香甜甜的。
叮铃、叮铃……
就在洛毅森睡的无比香甜之际,短信回来了!洛毅森醒的猛了些,直接坐起来,甩掉了手里的电话。听见当啷声才想起:妈的,他怎么才回我?
穿着裤衩背心下床,把电话拿起来,一看。
沈紹:抱歉吵醒你,继续睡吧。中午一起吃饭。”
洛毅森站在地上拿着电话呆愣数秒,随即,把电话摔在床上,狠狠地钻进被窝。隐约的,被窝里传来磨牙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