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长宁村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年的收获都攒着,为了过一个好年。
男女老少都穿上新衣,喜气洋洋的期待着新年的到来。
蒋顺和蒋毅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
这个年比想象中冷清。
萱娘突然消失后,蒋毅像疯了一样,绕着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沿着河流上下走了好几遍。
却始终无功而返。
他绝望的坐在第一次遇见萱娘的河边,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冲洗着双脚,从脚底一直冷到心里。
萱娘早就计划好了要走,所以她才在最后的时间里寸步不离,不论他提出多过分的要求,都温顺的接受。
他用力扇自己巴掌,怎么会这么蠢,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发现。
箱笼里的衣服红得刺眼,他抱着衣服坐在地上,深深地把头埋进去,很久都没动。
“毅哥,水里冷,先起来吧。”
蒋顺用力把他拽回屋子里,惴惴不安的看着失魂落魄的蒋毅。
萱娘失踪的时间和杨书临离开的时间太接近,难道她跟着杨书临跑了?
“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本事,又穷又不识字,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蒋毅一直很自卑,总觉得自己哪里都配不上她,每一天都像偷来。
他企图用无微不至的好掩盖自己不如人的事实,可杨书临的出现打得他措手不及。
萱娘和杨书临暗中交换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却一直自欺欺人的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
设想过多次的情况真的发生时,蒋毅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自以为的那么洒脱。
他失了魂般从早坐到晚,反复埋怨自己没有给她更好的生活。
蒋顺听不下去,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再好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至于为她要死要活吗?
蒋毅动作迟缓的看向他,像在解释,又像在自我宽慰。
“你不懂,她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爱慕虚荣,不守妇道!”
蒋顺的娘生下他不久就扔下一家老小跑了,没两年蒋顺的爹就重病而死,只剩下两个老人家拉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七岁那年两个老人前后脚病逝,蒋顺就成了吃百家饭的野孩子。
凡是能吃苦的在他眼里都是好人,那些挑三拣四的全是坏人。
他无法理解蒋毅为什么要为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这么难过,“我看那个杨先生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欺负了文颖又把萱娘拐走,难怪人家都说读书的没一个好人!”
蒋顺义愤填膺的咒骂着杨书临,在他看来只有最无耻的男人才会抢别人的女人。
屋外忽然开始下雪,都说瑞雪兆丰年,蒋毅却已经不在乎明年到底能有多少收成。
过年的时候是逐月楼最冷清的日子,再风流的男人也会在这一天早早回家,白妈妈干脆早早贴出告示,初三才开门。
美心恹恹的趴在栏杆上,红阑干,绿罗裙,纷飞的大雪中,她像一株浓绿的梅花,安安静静的依靠在墙角,很久都没有动静。
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攒了薄薄一层,在她睁眼的时候掉在脸上,像一块稍纵即逝的面靥。
卫家重规矩,卫子言今天不可能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等卫子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别人。
“美心姑娘,时辰到了。”
白妈妈虽是男子,却与女子没什么分别,整天做女子打扮,若不留心,轻易分辨不出。
楼下大厅内摆满酒桌,众人根据身价高低各自落座,白妈妈坐在上首,身侧的人看着眼熟。
“许久不见,姑娘清减了。”
美心闲闲的瞥了她一眼,在白妈妈右侧坐下,对面是逐月楼中的头牌幽碧,人如其名犹喜穿着青碧色衣裳,楼中为了避讳她,已经多年没人穿绿色衣裳。
不巧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美心就穿了一声和她一般无二的浓绿罗裙。
“妹妹刚来,只怕不懂这里的规矩,姐妹们要相互避让,才能和气生财。”
幽碧身边的人着淡粉衣裙,嘉云以前是船娘,做的生意不太上得台面,如今靠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吃饭,大家敬她年长,叫一声姐姐罢了。
美心懒得搭理她们,反正白妈妈没说话,她瞧着这两身裙子相似之处太多,显然是有人背地里算计。
“你是怕我抢你生意吗?”
嘉云没有料到她说话这样直白,呐呐地看了一眼白妈妈,换了个腔调。
“我不过是好意提醒你一句罢了,怎么大过年的像吃了炮仗一样。”
她原以为美心是个软柿子,不想竟如此不好说话,罢了,她这般轻狂,总有人会教训她。
白妈妈一声令下,热气腾腾的菜便鱼贯而入,各色珍馐摆满桌面,和从前一样热闹。
就算换了个地方,身边也还是这些人。
美心意兴阑珊的动了几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眯着眼睛瞧别人说话。
万花楼中姿色上等的就那么几个,美心扫了一遍就找到了,一个万花楼倒了,千千万万个万花楼又会开起来。
白妈妈把鱼头夹给幽碧。“你是咱们逐月楼的头牌,来年也要起个好头。”
幽碧笑着应了,带着挑衅看向美心,美心撑着下巴往回去,一点都不怯。
两人的表情落在白妈妈眼中,他只当看不见,给美心夹了一块鱼腹,不多,就一筷子。
美心微微挑眉,听见他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幽碧嫉妒得要发火,鱼腹肉,一条鱼就两块,白妈妈自己留了一筷子,另一筷子给了美心,赤裸裸的偏心让人气红了眼。
他这是在故意挑起她们之间的矛盾,否则若真拧成一股绳,反了他这个妈妈怎么办。
心知肚明的美心一点都不客气,干脆利落的吃了鱼肉,礼尚往来的往他碗里夹了两颗下酒的花生。
“妈妈也吃,别累着了。”
幽碧悚然一惊,被美心大胆的举止惊得连筷子都拿不稳,蹲下来捡筷子的时候看见美心脱了鞋子,脚搭在白妈妈膝盖上,一副根本就不怕有人看的样子。
白妈妈淡笑着问“还没捡好吗?”
幽碧慌忙坐直身子,“太暗了没看清楚。”
“是吗?看来厅里该加几盏灯。”白妈妈似笑非笑的抿了口酒,若不是亲眼所见,幽碧根本不甘心相信白妈妈竟对美心如此宽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