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年夜饭,换了地方守岁。
逐月楼后楼早早烧了地龙,吃过饭过去,热得出汗。
大家都把外头穿的厚衣服脱了,不用人服侍,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说些家常闲话。
这是她们难得轻松的时候,一年之中只有这一天,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寻常女子。
白妈妈冲美心招手,其余人暗暗留心,无不咋舌于她的特殊待遇。
换作旁人这时肯定要推辞,初来乍到总要谨慎谦虚些,美心浑然不顾别人的眼光,婷婷袅袅的提着裙子在罗汉床边上坐下。
白妈妈轻笑着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你要不坐上来?”
罗汉床很大,白妈妈坐在主位上,一个人占了半边。
他原是随口一说,美心却当真了,踢了鞋子爬上来自顾自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靠着枕头,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这下子其他人的眼神都变了,要是眼神能伤人,这会儿她已经被凌迟好几遍。
“你倒是不客气。”
白妈妈轻笑着摇头,让大家自己玩耍。
唱歌跳舞,划拳投壶,做什么的都有,热热闹闹,和和气气。
“你倒适应得快,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来呢。”
美心轻哼一声,在一室觥筹交错的声音里对上他的眼睛。
“谁让我是个贱骨头呢。”
白妈妈不置可否的笑了,两人碰杯,各自饮下,底下的人羡慕嫉妒得纷纷上来敬酒,白妈妈挑着喝了几杯,让她们自己去玩,不必过来敬酒。
“幽碧姐姐,这个美心不是个善茬。”
书影摘下淡蓝色的绢花做赌资,摸牌的间隙朝那边看了一眼,美心正和白妈妈说话,不知说到什么,笑成一团,白妈妈噙着笑在她手心写字,一笔一划认真得很。
谁都看得出来美心不是善茬,可她这会儿正得宠,谁都不敢轻易触霉头。
“少说这些废话。”
“碰!三万。”
书影幽幽笑了,按住嘉云的手,打出另外一张。“说起来她还真是命好,卫六郎拿她当珍珠一样养着,自身难保了还不送钱去万花楼救她。”
“替她送死的人才可怜,秦妈妈玩得一手狸猫换太子,把个小可怜送过去充数,背地里又把美心悄悄送走,等卫六郎回来再去献宝,两头都不得罪,一辈子衣食无忧。”
嘉云看了一眼台面上的牌,思索片刻扔出一张七筒。“可我听说万花楼出事就是卫六郎搞得鬼。”
几人面色一变,都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嘉云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扔出一张牌。“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无风不起浪,前几天卫六郎那个样子你们也看见了,我瞧着不像没有内情的样子。”
在场都是人精,心里有的猜疑,再看美心就觉得哪里都奇怪。
正在这时,有人来了。
前门的小厮笑得脸都要烂了,身后跟着一串人,明晃晃的捧着衣服首饰进来。
“卫公子给美心姑娘送年礼来了。”
“他该不是昏了头吧?大过年的往这送东西,不怕被打死?”
世家公子狎妓是常事,可大家都要脸,平时眼不见为净,重要节庆的时候老实在家待着,平时怎么玩都无所谓。
这个卫子言怕不是真的疯了,这可是明晃晃的在打卫家的脸。
白妈妈挑眉道“他可真是痴情。”
往日让美心最满意的便是卫子言四时三节的礼物,特别周到,特别让人心动。
可今天她却不感兴趣。
其余东西直接送到美心房内,只有一只小盒子专程送到她手上。
是地契和房契,还有一把钥匙。
美心是贱籍,不能购置房产,卫子言就买了房子送给她。
“他这是想迎你做外室,你不心动?”白妈妈满意得点了点头,卫子言对她越上心,逐月楼就能从他身上扒越多钱
美心随手将盒子扔在桌上,方才白妈妈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白如眉,亦男亦女,是个好名字。
“反正你也不可能放我走,不是吗?”
白如眉笑弯了眼睛,有些女相,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这可是你的金主,你还不哄着点,就这么干巴巴的叫人回去?”
来送东西的小厮站在一边赔笑,搓着手的模样,显然也是得了卫子言的话。
美心本不想回,可又觉得今天过年,不好太生疏,命人取来口脂,对着镜子仔细的抹上,然后在今天带的手帕上留下一个唇印,交给小厮。
“悄悄给他,别叫他家里人看见。”
这会儿才说这个多少有点欲盖弥彰,可男人就喜欢这种遮遮掩掩的暧昧。
白如眉赞赏的冲她点点头,这些东西都算美心的私产,就算不能为自己赎身,也足够她养活自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后楼两重飞檐中间有一截铺了琉璃瓦,白日不用点灯,屋里照样亮堂。
碰上过节的时候,坐在屋里也能看见外面的烟花。
敲过更鼓,所有人都跑到外面看烟花,青楼中的女子,几乎一辈子困在方寸天地,私妓尚有赎身的可能,官妓若无贵人帮衬,便要终老在此处。
白如眉闲闲道“不去看看。”
“都是笼中鸟,看与不看并无分别。”
出去这趟,美心想明白了,与其百日做梦,不如好好抓紧真正能帮自己的人。
“你倒比别人聪慧些。”
美心平静的看着自己重新染回红色的指甲,这么鲜艳的颜色,也只有在娇嫩的肌肤上才显得娇嫩欲滴。
“我不比别人聪明,只不过胆子小,不敢贪心。”
白如眉一脸兴味的看着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算身在青楼也难免心存侥幸,如她这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不多。
“只要不犯傻,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