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卫子言来过一趟,东西送了不少,人却没有待太久。
科场舞弊一案牵连甚广,虽然卫家脱身,却还是被圣上疑心,许多关节尚未打通。
因卫子言表现突出,如今在卫家很说的上话,大事小情都要他拿主意。
他无法再做一个风流公子,硬着头皮扛起家族的重担,美心失踪的那几个月成了一根横在两人中间的刺,谁都没提,却谁也没忘。
十五这天,白如眉将美心打扮一新,让她坐到前楼的栏杆边上招揽客人。
“你们几个一人一边,谁到最后没人点,罚一两银子。”
四人当中当属书影口袋最瘪,脸色登时就变了,期期艾艾的想要讨个商量,一两银子实在太多了。
白如眉把她头上凌乱的簪子调换了位置,牵着她走到最边上的位置。
“我不信这么多男人,没一个看得上你。”
半警告,半威胁的把书影按在美人靠上,替她摆好姿势。
余下三人心领神会的找好位置,盯着底下走动的人,寻找今晚的恩客。
卫子言没有交钱,白如眉有权用自己觉得合适的价钱把美心卖掉。
不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美心今日这一遭都拜他所赐。
“不要恨我,要埋怨就找他去。”
美心卷着胸前的一缕头发玩,一脸无所谓的说“这就是我的命,不认命还能怎么着?”
白如眉划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吟吟的说她是个鬼灵精。
“你且先挑着,等人进来了我再替你把把关。”
幽碧不愧是逐月楼的头牌,只坐了片刻就被常客看上,仰着头,高傲的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嘉云也等来了恩客,长长的走廊上只剩下百无聊赖的美心,和心惊胆战的书影。
“你不怕吗?”
美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书影在和自己说话,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她紧张得浑身都紧绷着,要是用这副样子见客,只怕客人还没尽兴,她就已经被吓死了。
“你不是乐伶吗,怎么也开始挂牌了?”
乐伶卖艺不卖身,自来最看不起她们这些挂牌的红倌人,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坐在这里。
书影脸色惨白,咬着下唇,一脸愤恨的瞪着美心,焦急的在楼下来往的人群中寻找自己觉得合适的人。
有个高个子,皮肤白的公子恰好停下脚步,往上看。
大概是个书生,总比屠夫好。
书影下定决心冲底下的人抛媚眼,可惜功夫不到家,看起来像眼皮抽筋。
美心忍着笑提醒她“来这里的多半都人面兽心,与其挑这种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的人,还不如挑个干苦力的。”
在这种事情上,花花肠子越多,越受罪,那些公子哥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只图自己玩得尽兴,至于你,就是玩死了,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
奈何书影早被白如眉的话吓到,慌慌张张的挑了个人,就想抢着下去,可她等了半天,只等来玉娘。
“楼下来了个乔公子,请姑娘过去。”
书影喜不自胜的便要跟着走,谁知玉娘却没动,她奇怪的看着玉娘,听见玉娘说“有句话要先告诉姑娘,你第一次挂牌,还是稳妥些好。”
“什么意思?”
“秦楼楚馆的常客,自认为长情,却都是负心人。姑娘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玉娘提醒得点到即止,可惜书影还是没听懂。
美心懒散的靠在栏杆上,索性把话挑明。
“这个乔公子最喜欢刚刚挂牌的新人,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手段却不一般,经过他,你这红倌人的命也就到头了。”
乔绪万是调教人的翘楚,下手又黑又狠,一般人根本玩不过他。
经过他调教的人,多半都废了,只能到码头做船娘,一辈子上不来岸。
像嘉云那样能从船上上来的人多少年也没一个,她是真的有点手段,而且命好。
听美心这么说,书影瞬间就不走了,楼下人声鼎沸,说不定还有机会。
而且还没有人挑美心,自己不见得比她差。
书影想了一会儿,觉得小命要紧,忍痛拒了乔绪万。
只盼着自己能比美心早一点被点点走,否则一两银子的罚,她真的承受不起。
美心手头宽裕,别说一两,就是十两她也付得起,白如眉让她坐在这里,不是真的差这几两银子,是为了让别人知道,逐月楼来了新人。
也算是给卫子言提个醒,他要是不肯出钱,多的是人愿意养着美心。
月上中天,美心精神正好,叫人拿了梅子酒,倚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的喝,偶尔还往底下倒一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人兴冲冲的想要点她,却被牌子上高昂的价格劝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门里的人多,还是门外的人多。
白如眉闻言并不意外,美心在万花楼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手段她不知道,不过是看她想不想用罢了。
“由她去吧,要是有人来问,就推一推书影,她又没几个钱,真折在这里 ,怕是要寻死觅活。”
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书影挂牌,就算是青楼中,乐伶和红倌人之间也存在鸿沟,她什么都不懂,就为了钱想要挂牌,也该她吃些苦头。
乐伶自矜身份,自以为出淤泥而不染,殊不知在外人眼中,她们都一样脏。
楼里哪个不是可怜人,若人人都恣意妄为,他这逐月楼也不必开了。
算清账,白如眉按按眉心,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刚喝了一杯,月娘就进来说“卫家的教书先生要点美心。”
“让她自己选。”
这可真有意思,卫子言自己不来,家里的教书先生却来了。
月娘很少欲言又止,白如眉耐心的听她继续说。
“那个姓杨的,是个瘸子。两条腿都废了。”
白如眉又喝了一杯,看好戏般道“告诉美心,看看她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