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却被嫌弃不够多,书影哭得上不来气,为自己不平,明明都是爹娘的孩子,凭什么自己就要在这样的地方卖笑求生,他们却能风风光光的过日子,这不公平!
窗没关,她一扭头,就能看见美心在和南枝说笑。
一层楼,隔开的不仅是渡夜资,还有体面。
就算是青楼女子也有自己的体面,卖身契就是比贱籍体面。
书影一向因此看不起其他身在贱籍的红倌人,可看着样样体面的美心,她感到很迷茫,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
难道世上的男人都这么肤浅,听不懂曼妙歌喉,只喜欢那些轻浮浅薄的红倌人?
逐月楼的后门关上了,墙外扔着个荷包,和书影刚才递出去的那个很像。
荷包上绣着一杆孤零零的竹子,内里是个很俗气的金元宝。
书影拿它当聚宝盆用。
她视若珍宝的荷包,在他们眼里却脏得不配带回家。
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到来了下楼的时候谁也不能耍脾气,洗过脸,她又是那个一身傲气的书影。
下楼的时候碰上美心,她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大白天就哭红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生容易眼红呢。”
青楼之中规矩繁多,若是脸上带了不该有的痕迹去见客人,多半要被客人挑剔。
所以才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书影虽然重新上过妆,却遮不住眼睛,等会儿下楼肯定要被白如眉挑刺。
书影刚刚转做红倌人,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以为美心是在嘲讽自己,登时气红了脸。
“不用你管,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自身难保了,还想供养一家子?你以为自己有几年花期?一家子像蚂蝗一样趴在你身上吸血,你都不懂反抗,活该你有今天。”
书影被她说得脸色越来越白,硬撑着回嘴。
“他们生我养我,我给他们养老尽孝是我的本分。我不像你这么没有良心!”书影怒不可遏的反唇相讥,可她说的话对美心来说,没有丝毫威力。
“良心?”美心挑眉笑了起来,身后的南枝也跟着露出诧异的神情,生在楼中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字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除了她们。
“如果你爹娘真的有良心,就不会把你卖到这里来,如果他们心里真的有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管你要钱。”
“他们究竟是走投无路,还是拿你当见不得人的摇钱树,你比谁都清楚。”
美心的话字字句句都扎进书影心底,她能读懂最晦涩的曲谱,却看不清爹娘的心。
他们口口声声没办法,却一次次来向自己要钱,他们真的爱自己吗?
书影想不明白。
争执的声音很大,附近几间暗暗开了门窗,不出门,却都竖起耳朵听着。
书影恼羞成怒,慌不择路的想推开美心离开,没有注意到美心站在楼梯边上,反应过来的时候美心已经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书影浑身发冷,被焦急的人群挤到最后面,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抱住头蹲下,崩溃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来得很快,美心伤得不重,不过这两天不宜走动,最好在床上休息。
“她到底怎么样?”白如眉妆化了一半,刚描了眉眼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看着比平时像男子。
方大夫见怪不怪的将药方递给玉娘。“一天三次,先吃七天,这几天最好不要动气,不然伤了根本就麻烦了。”
然后才对白如眉说“伤了脑子,不过这会儿人就醒了,应该问题不大。”
白如眉稍稍安心,转头给了书影一巴掌。“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的地盘动手,你不想活了!”
打得书影头晕眼花,跌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我真不是故意的!妈妈,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白如眉冷笑道“不是故意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把她推下去了,你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难道有人逼你推她?我说没说过平时斗气拌嘴没什么,不许动手!你的脑子喂狗了吗!”
书影哑口无言,她当时气急,根本没注意到美心站在哪里,只想着赶紧离开,谁知道她就摔下去了。
美心早就醒了,头上馋了纱布,沉默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养了半个月的指甲摔断了,右手无名指上沾了血污,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美心不开口,白如眉径自坐到她的桌前,用她的东西开始继续化妆。
别看他是个男人,化起妆来比很多女子都熟稔。
一边化还一边嫌弃美心的东西太少,“就算卫六不来,也要把自己装扮起来,不然他来了看什么,难不成等他来了,你还要他等你梳洗打扮?你这里的东西也太少了,赶明儿我给你添一点,省得卫六以为我刻薄你。”
这是在哄人了,美心没说话,白如眉也不着急,等着玉娘帮他梳头的时候,才漫不经心的说“书影这次实在过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听着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
美心捂着头往后靠了一下,眉头紧锁,十分虚弱的看了他一眼。
白如眉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书影确实鲁莽,可她的歌喉与众不同,那些读书人最好这口,真把书影伤了他也不舍得,可眼下最要紧的是美心。
她可是逐月楼的摇钱树,谁也不能越过她。
头梳好了,白如眉又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白妈妈,他光明正大的在美心屋里把衣服换了,等于告诉外面的人,美心是他的自己人,谁要是想找她麻烦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次的事是该给个教训,不如就罚书影三个月白干,你觉得呢?”
书影顿时脸色一白,慌张的想要为自己辩解,玉娘瞪了她一眼,她又缩了起来。
美心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书影,扶着头叹了一声命苦。
“都是一个楼里的姊妹,妈妈也把我说得太狠心。”她静默片刻,很为难的说“不如就罚她半个月不许出门,正好我也要修养,彼此不见清净些。”
三个月白干和半个月不能见人,其实大差不差。
书影心中忿忿,迫于压力不敢反驳,却在心里暗暗记了美心一笔。
早晚有一天,她会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