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子嗣繁茂,多年来一直与身份相当的人家结亲,到了卫子言这里,因为他看起来有些才气,似乎能更进一步,因此并未着急成亲。
谁知一步错,便让卫子言脱离了卫家人一向的路子,和一个妓子有了首尾。
卫子言多次为美心辩驳,说她只是暂时委身在青楼,自己将来一定会赎身。
二哥带回来美心的籍契,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万花楼美心,原名李萱娘,富水村人,七岁自卖己身入了贱籍,至今十年。
卫父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桌面,“为了一个贱人,你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官员不得狎妓,若有犯者革职论处。
更遑论他说什么要为美心赎身带回家的大逆不道之举,简直匪夷所思。
说着将火气撒到二儿子身上,“你身为兄长,不但不懂得规劝弟弟走正途,反而勾着他去寻花问柳,你安的什么心!”
卫二扑通一声跪下,这事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想到只不过是顺手把老六带过去见见世面,他居然就为了一个妓子要死要活。
早知如此,当初就是老六说破了嘴皮,他也不会答应。
“爹,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都是那个美心,是她狐媚子,勾引了老六!”
卫子言一听就激动了,一腔孤勇的面对愤怒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
“不管你们说什么,我一定要娶她!”
“逆子!我打死你算了!”卫父怒气冲冲的用藤条抽打卫子言,想要打到他认输服软,可衣服都打破了,卫子言依然不松口。
卫母怕出事,哭着扑上去替他挨了两下,卫父忙收了力气,气急败坏的把藤条往老二身上一扔,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卫二扔了藤条,先把母亲扶起来,然后一脚踢翻卫子言。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为了一个低贱的妓子顶撞父母,你简直鬼迷心窍!”
卫子言背上隐隐透出血痕,这一通鞭打,把上好的丝绸都打破了好几个口子,可卫子言却始终没有低头。
他越是坚持,越是让卫家的人觉得美心是个祸害。
送卫子言回去,亲眼看着他上过药,卫母惆怅的回到房内,听见下人来说,杨先生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杨书临在院中见到卫母,因他伤了腿脚,每次来这边都很不方便,再加上卫母不太喜欢他,更是避着走。
要不是受人所托,他才不会自找没趣。
卫母强打起精神问,“她怎么说。”
“她已经答应了,找个时间让公子过去就行。”
卫母心存疑虑,怀疑这是美心的计策,等见了面再一通哭诉,岂不是会离间他们的母子之情。
“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杨书临知道卫母的顾虑,可现在不是他为美心说话的时候,他斟酌着用词说“妓子所求无非钱财,现在得了这么一大笔钱,够她衣食无忧的过下半辈子了,她又还年轻,将来还能再找别人,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这话算是说到卫母的心坎里,她出身大家,正儿八经的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什么妖艳货色没见过,嘴上说得真情实感,剖开了看都是为了钱。
既然如此,卫母的心算是暂时放了下来,可转念一想,嘴长在美心身上,要是她到时临时反悔了怎么办。
她得让人看着,否则不安心。
“你和他一起去,要是那个美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想办法圆回来。”
杨书临其实一点都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去,一边是他的学生,一边是他亲眼看过艰难求生的弱女子,他很清楚美心跟着卫子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将来年老色衰,可仗着少年时的情分,一样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都比待在青楼里好。
可他没法劝,他吃卫家的饭,就得替卫家办事。
“公子可能不会与我同去。”
卫母直接摆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必须让这个女人离开我儿子。”
杨书临还得在这里混饭吃,得罪了卫家,他就没法在城中立足。
卫子言伤得其实不重,卫父虽然怒急攻心,手上还有分寸,没把他打得起不了身。
杨书临是卫子言的先生,不是那种从小开蒙的师傅,是专程请来为他点拨的先生。
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卫子言还没下过场,杨书临却曾经是两榜进士。
杨书临了解他,知道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对美心这么上心。
卫家二老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等卫子言中了,他在议亲的时候会因为美心而失去很多好机会。
凡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就不会选他,任他再有才华,单是尚未成婚便有宠妾这一条就让很多人家退避三舍。
再加上这个宠妾出身青楼,身在贱籍,只怕哪个正经人家都不肯答应。
杨书临虽与卫子言年纪相差不大,却比他聪颖,一试便中,当年也曾被唤作少年英才,可惜江郎才尽,又不善官场之道,因此只能退居乡野,为应试举人指点一二,以此谋生。
京城多权贵,卫家也就在这个小地方能耀武扬威,离开这里,卫子言也不过是天下学子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相貌不凡,脾气又好,若是进京赶考时碰巧被哪家贵女看上,等那时再处置美心,对谁都没有好处。
出于种种考虑,杨书临没有拒绝卫母的要求。
听说先生来看自己,卫子言硬撑着爬起来,整了整头发,苦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杨书临摆摆手,让人把自己推到床边。
卫子言衣衫半褪,不好意思让他看见自己的伤口,伤口上了药不能盖被子,只能让丫鬟放下帘子,略做遮挡。
“再歇两三天就该出发,你想好怎么和美心说了吗?”
卫子言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不知该怎么说,他们也不会让我去。”
杨书临看着自己坐的这张椅子,舒适又方便,价格不菲,是卫家二老收买他的方式。
他这样做无疑是阳奉阴违。
杨书临沉吟片刻,道“你我同去,有什么我担着。”
卫子言感激的看着他,这个家里总算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多谢先生!”
杨书临承受不了他的目光,别过头心中五味杂陈,希望他今后平步青云,将今日种种都一笑付之,否则自己如何能对得起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