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毅还有差事没有了结,并没有在美心这里待很久,他走后,南枝好一通盘问,这才搞明白他们俩的关系。
“那不过就是露水姻缘,他怎么还当真。”
美心沉吟许久,心中生出许多念头。
无一例外,全都和蒋毅有关。
他们之间开始于自己的算计,也中断于自己的权衡利弊。
平心而论,她觉得蒋毅这个人挺靠谱,可真让她为了一个男人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她不愿意。
原先的事全都一笔勾销,现在她带着南枝,更不可能到穷乡僻壤里生活。
现在住的房子闹中取静,抛开邻里不谈,她其实挺满意的。
看出美心的担忧,南枝问她究竟觉得蒋毅这人怎么样。
“他很本分,还有点呆,不善与人交际,寡言少语。”
“说了这么多,他总该有些优点,否则你犹豫什么?”
美心沉默片刻,优点自然有,可放在这个当下来说,便显得微不足道。
蒋毅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可将来呢,他真的能够接受没有孩子吗。
美心叹了口气,心乱如麻,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大概人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他还有家人,村里有地,只怕没这么容易离开。”
最近城中有些萧瑟,明明刚开春,应该欣欣向荣,却不知怎么,处处冷清。
自那日走后,蒋毅偶尔过来,从不留宿,惦记着光明正大的把她娶回家。
美心没说什么,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可流言蜚语却长了翅膀,一声声飞过院墙,打得人措手不及。
南枝出门时会被人指指点点,表情嫌弃,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
刘嫂子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把饭都烧糊了,南枝说了她两句,她立马回嘴。
“有的吃就不错了,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南枝怒道“你说什么,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还嫌你们脏了我的手呢!”
刘嫂子脱下围裙,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嚷嚷着要美心把这个月的钱结了,以后都不来了。
美心闻声出门,微笑着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不干了?”
别看刘嫂子对南枝一点不客气,对上美心的时候却老实许多。
“你们家的饭我做不起,就这么着吧。”
厨房里传来阵阵焦糊味,美心暗暗皱眉,回身坐下,不疾不徐的问“出来做事都是为了挣钱,你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听听。”
刘嫂子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面对这个不常出面的李姑娘,刘嫂子没有刚开始那么嚣张。
“外头有点不好听的话,我不想挨骂。”
南枝一听这话就要发作,硬是被美心按了下去,美心冲她摇头,扶着她的手坐下,笑得很和善。
“哦,我怎么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说。”
背后议论是一回事,当着正主的面,脸皮再厚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话该不该说。
刘嫂子含糊的说“反正还不就是那么些事,姑娘自己心里有数。”
“我心里没数,嫂子说说吧。”
刘嫂子脸上挂不住,嘴上的话也强硬起来。“姑娘从哪来的自己心里没数吗,这话说出来可就难听了。”
美心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笑,笑得让人浑身发毛。
刘嫂子局促的抓着围裙,四下看看没有男人帮衬,索性跑到门口大喊要人给她做主。
附近的邻居都听说这里搬来的人来历不明,才来没几天就有不同的男人进进出出,甚至还有人看见大早上有男人从里头出来。
大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不检点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刘嫂子被家里人一说,趁着大早上就赶紧辞工,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
她自觉没有本事叫板,立马叫人帮腔。
附近的邻居都凑过来看热闹,站在门边就能看见大厅里坐着个年轻女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私妓。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三天两头打仗,常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女人租了房子做私妓。
若是在外头还罢了,如此恬不知耻的在城中开张简直不把街坊放在眼中。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听见的传闻,各式各样都有,有许多美心都是第一次听。
她饶有趣味的听了半天,慢慢听出线索。
有人看见了那天送她来得人,一路打听过去才知道是从逐月楼来,这才揭穿了她的身份。
换作平时,美心是懒得跟他们计较的,可今天不一样。
想要真正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必须把这股妖风掐死在摇篮里,不然早晚要出事。
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可被议论的人却十分平静,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羞愧难当。
当面说闲话还是第一次,这种阵势还是第一次见,议论声慢慢变小,美心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院子里。
她似乎很不解这些人为什么能一路找到逐月楼,当时接自己来的人明明是从卫家来得,这个消息究竟是从何处走漏?
是卫家的人,还是逐月楼的人?
美心将籍贯文书展开,面露浅笑。“诸位可有识字的,这是我的籍贯文书,诸位一看便知我的身份。”
几人推推搡搡,推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男人畏畏缩缩的走过来,看了一眼便面露疑惑,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涨红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美心,半天才扭头回去。
刘嫂子等不及,催促他赶紧把看见的东西说出来。
男人双手插在袖中,用袖子擦了擦鼻涕。
“上头说她是富水村人氏,姓李,叫萱娘,是良籍。”
大家伙都震惊了,这可和他们听说的不一样啊。
“不对!这宅子卖的时候我们可听说了,牙行的人说卖给了卫家的人,你又不姓卫,凭什么住在这里!”
“就是!而且你一个女人家自己住在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男人进进出出,你肯定撒谎了!”
美心站在庭中,大大方方的说“这宅子的确是卫家的。”
刚才说话的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她说“我与卫公子有些故交,他得知我有些难处,上京赶考前,便将这宅子借我暂住。送我过来的人便是他的教书先生,诸位若不信大可去卫家求证。”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躲在人群后道“你张张嘴皮子的事,居然叫我们去碰霉头,卫家的人怎么可能理我们。”
是啊,这话说得太大,保不齐有蹊跷。
“就算那个人真的是卫家的先生,那后来那个呢,还留下来过夜了!”
美心面色一红,一脸惭愧的说“那是外子。”
这下大家都惊了,刘嫂子一脸怀疑,那天那个男人的表情可不像这么回事。
“你说是就是吗,要真是成亲了,你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美心道“的确是成亲了,可我那婆婆是个填房,撺掇着公公分家,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一分钱没有,什么东西都不给,你是不知道我们在那边过得有多苦。”
众人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聚精会神的让美心接着说。
美心便接着道“我说叫他去讨个公道,可他是个心软的,只说亲妈还没过周年不想让她老人家在地下还不安心,非叫我忍着。”
“可你们知道吗,我们住的是村外没人要的荒屋,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风大一点,我都怕夜里被吹跑。”
在场的女人们纷纷叫嚷着为她抱不平,场面一下子不同了,她们凑在一处,彼此安慰,说着家长里短的糟心事。
说着美心一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
“我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家穷,我想着穷也没什么,勤奋点自然就好了。谁知道他窝囊成这样,被人欺负死了也不说一句话,我为他出头还要挨骂,这种气谁受得了!”
刘嫂子心疼得只掉眼泪,想起自己刚成亲的时候也过了一番艰难日子,深有同感的长叹一声。
“这就是咱们女人的命啊。”
美心一脸伤感的摇头“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图的不就是个安心吗,你瞧瞧他这样怎么叫人安心。我实在气不过就跑出来了,路上碰见卫公子的先生,他可怜我一个人生活艰难,就同卫公子求情,让我在这里暂住。”
见众人已经被唬住,美心乘胜追击,捂着脸大哭出声。
“人家一片好心收留我,我却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还怎么有脸去见他们!不如死了算了!”
众人吓了一跳,赶忙去拦,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劝好。
之后又议论了好一会儿,美心才渐渐听明白。
他们只打听到轿子是从卫家出来的,是后来才听别人说逐月楼有个妓子也在那几天出门,顺理成章的联想到一起,这才有了今天这么一遭。
说开之后,一群人都很尴尬。
刘嫂子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虽说误会解开,却也没脸继续留下来干,就连美心给的银子也不好意思手,脚步慌乱的走了。
关了门,美心脸上的笑容和悲伤全都消失,她烦闷的揉了揉脸,气愤的将茶杯摔在地上。“好啊,算计到我头上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