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贺绛点头,又恶劣一笑,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倚靠在城墙上。
底下那群残兵败将被岭南数百骑兵追赶着,放牧牛羊一般,何止是狼狈,跑的那叫连滚带爬。
梅氏兵败如山倒,这样的好戏苦等几十年,总算叫天下人等到了。
......
城墙下。
城门紧紧关闭,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两侧一步一炉篝火,燃了八炉。
倒是映的古铜高门明亮刺眼,冷极了。
骑兵们到底还是追了上来,并以区区千百人,就纵马将三两万的败兵们‘包围’住。
总之是没人挪脚步反抗。
梅淮安喊的嗓子眼儿冒火,才把身边一群兵将们安抚下来。
“能屈能伸,这会儿出头是会没命的,传我令,只要刀没落到自己脖子上,谁都不许动!”
他瞥眼往城墙上看,只能见到一点点白影,和一个靠在城墙石栏上的将领。
那将领是噙着笑的。
梅淮安就明白了,抖着呼吸呵出些白雾。
城墙上的人想看戏,他就给他们看戏。
让他们看个痛快了,兴许能收留这三两万的残兵败将。
看过三国演义的梅淮安,其实并没有觉得兵败有什么丢人的。
古人云,胜败乃兵家常事。
败兵不丢人,为了保命逃为上计也不丢人。
为了保命能屈能伸,更不丢人。
寒风呼啸,他耳尖都冻的泛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麻了。
现在正值十一月深冬,夜晚凉寒刺骨。
岭南军派来追剿他们的人,看模样也是个将领,穿着华丽的银袍盔甲,戴着脸盔看不出年纪和长相。
只一双上勾的眼尾,眸色十分凌厉。
此刻正抱拳朝城墙上扬了扬,就算是给上面的人见过礼了。
梅淮安眯了眯眼,他瞧不出这人是谁,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印象。
陈元礼显然很紧张,浓眉大眼的憨厚长相,两腮上的肉都崩的很紧,靠近他耳边提醒着。
“殿下,这是岭南王的同胞亲弟,大将军夏博峦,号称岭南银龙蛟,身手了得...就是他领人偷袭宫门。”
听着耳边咬牙切齿的语气,梅淮安表情没变,只是抬眼迎着什么银龙的目光对视。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瞬会听见太子的破口大骂时。
梅淮安理了理狼狈的乱发,仰头朝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笑。
原本就偏艳丽的五官,脸颊还染了血,此刻荡出笑意来,如阳光下滚进美人胭脂里的明珠,艳到都冲淡了几分狼狈。
“夏将军好雅兴,这么冷的天儿还追着我们一路不放,眼下我都到渭北境内了,将军快回去吃饭吧,宫里御膳房八宝烧鹅香的很,当然,如果御厨们还活着的话。”
嗓音虽然嘶哑,但语调平和。
中州将士们都是一愣,脸上还挂着的憎恶表情当场凝固。
为什么对夏狗说话这么客气?他们太子殿下果然还是温善纯良。
骑在马上的夏博峦,没有理会亡国太子狼狈的示好。
只慢条斯理把银龙鞭从手腕一圈圈的解下来,戴着黑皮软甲手套的指节,根根修长。
半晌才开口说话,语气似笑非笑,盔罩下的嗓音略显沉闷。
“你这是在提醒我此刻身处渭北,你这条丧家犬有了北佛撑腰,好叫我不敢动你?”
“......”
这人语气饱含讥讽,瞥来的目光里满是轻蔑,看的他身上阵阵发冷。
梅淮安抿了抿唇,原本就煞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只剩一双眸子几乎要藏不住怒光了。
如果现代算前世,那么他的前世今生,从来就没跟谁说过软话。
刚刚那几句话,已经是他强忍着焦躁说出来的。
可对方轻蔑的态度,让他心头火气噌就飞出来了。
又怕自己轻举妄动,会连累这群中州兵将的命。
他生生忍着恶气,扯动嘴角:“你们夏氏定要斩尽杀绝?皇宫给你们了,长安城里还有二十万防守军也落你们手里了,连同我父王的尸身...还想如何,欺负人也该有个限度,你说呢,夏将军。”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二十万防守军都来不及出发救驾,就被岭南王使了诡计调虎离山。
等再回过头来救驾,皇帝死了,太子‘死了’。
岭南王拿出兵符连哄带骗,二十万中州大军就尽归岭南了。
梅淮安话里提到‘二十万防守军’,算是暗里讽刺回去,骂他们奸诈,胜之不武。
夏博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天下分分合合谁说得准,方才追赶你们的时候,有件很奇妙的事。”
“我部兵将杀了个路边负重伤还要追随你的老将,杀了以后觉得眼熟,你猜如何?”
“原来那是他失散十七年的亲爹。”
“十七年前,我父君大抵都想不起来是哪一战丢出去的兵,十七年后,却站在你的营区与岭南作对。”
“太子殿下。”
梅淮安抿着唇,听着对方这声讥讽十足的‘太子殿下’,没做理会。
那人继续说。
“哪一部兵营没有融过天下兵马,你梅氏往日能融我们的,今日我岭南吞你二十万,又有何不可?”
“直说吧。”他攥了攥掌心,耐心已经耗费殆尽,眉宇间忍着烦躁,“你此刻追来要干什么?”
“很简单。”夏博峦眸中闪过寒光,下一瞬,垂在马腹的鞭子突袭而来,“斩草除根!”
梅淮安挑眉,气性完全上来了。
他没等鞭子落身上,而是反手抽出陈元礼腰间佩剑,撑着已经疲倦不堪的身子,跃身抬剑迎上去!
“呵。”
夏博峦眼里闪过一瞬惊讶。
疯狂逃奔两天一夜,这群人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太子竟然还有力气跟他打?
这个画面也让所有人都愣了。
养尊处优的太子,和出了名骁勇善战的银龙蛟,小太子是怎么敢冲上去的啊。
......
城墙上。
知道不能叫前朝太子真死了的贺绛,原本是要叫停的。
只是胳膊突然被旁边的人按了下去,他转头看人,有些不解。
“佛君?”
贺兰鸦刚才一直平淡的眸子,此刻莫名有了些波动:“不到时候。”
“......”
贺绛心说,这还不到时候?
那小太子能撑多久啊,瞧着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别真被蚯蚓玩死了。
......
梅淮安真的快被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