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雷被绿色的尸苔完全覆盖,身体粗了一大圈儿,只能勉强分辨他的四肢五官,他的身体如过电般剧烈颤抖着,表面的尸苔被震落了不少,他的喉头滚动不已,连续的磔磔声跟蝈蝈叫一般,陈正魁找来一条床单,我们三人各自抓着一角,盖在了绿雷的头上,防止他从澡桶中蹦出来。
九叔心急如焚:这是失败了吗?
陈正魁说:失败了,但没完全失败,还得看最后的结果。
九叔怒了:你这是什么屁话?
陈正魁赶紧解释:他这是尸变的前兆,说明蛊毒没能压制住尸苔,但如果两者在最后的角力中,可以形成一个平衡,那他还有一线生机。
九叔道: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变成半尸?
陈正魁一点头:正是,我最后这一次,用的蛊虫和秘药都加倍了,没想到还是无法抑制住尸苔,这东西的感染与繁衍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过了半个小时,澡桶中的绿雷不动了,我们拿开了床单,只见他躺在澡桶中呼呼大睡,非常的安详。
我问道:他身上的尸苔在消退,没事了吧?
陈正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算是救回了半条命,他体内的蛊毒与尸苔,形成了二元抑制,只要不尸化,他就跟正常人一样。
九叔道:他体内的蛊毒,不会有问题吧?
陈正魁摇摇头:不会,这尸苔相当于病毒,而蛊毒相当于疫苗,对他的身体大有益处,不过他的血液含有百蛊之毒,需要极为小心,若是不小心沾染,会中蛊而死,而且这种百蛊之毒,不光我不能解,恐怕这世上也没人能解。
三个小时之后,绿雷体表的尸苔尽数脱落,他的皮肤变成了青白色,如瓷器一般,就跟做了美容差不多,脸上的青色胎记,也淡了几分。
很快,绿雷醒了过来:我这是在哪里?
我松了一口气。
九叔说:你小子尸苔发作,幸亏陈大先生及时施救,才捡回半条命来,别泡着了,快出来吧!
若是寻常人,泡上一月多早就水肿腐烂了,但绿雷因为尸苔的阻隔,只是泡的发白了。
他从澡桶中爬出来,用温水冲洗后,擦拭干净这才换上了衣服。
我问陈正魁:这尸苔蛊毒酒怎么处理?
随便倒了,若是污染了水源,那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全城尸化。
陈正魁神秘一笑:嘿嘿,这可都是好东西,我全收集起来了,一滴都舍不得洒的。
九叔问:莫非这尸苔蛊毒酒,还有什么妙用不成?
陈正魁说:只要隔绝空气发酵上几个月,就会毒性全无,这尸苔与蛊毒,本质上是蛋白质,只要失活之后,便不能感染人体,也不会有毒性,与粮食酒完全融合后,那药性和营养价值极高,滋养壮阳,乃是大补之物啊。
听他说完,我恍然大悟,这就跟毒蛇蟾蜍泡酒无毒一样。
陈正魁叮嘱绿雷:一定要忌口,葱姜蒜韭菜等荤物不可入口,不然容易刺激引发尸化,你现在刚刚压制住尸苔,等以后完全适应了,便可以专门诱发,循序渐进,成熟之后,就可以随意尸化了,也不用再忌口,还有,烟酒也要忌,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
绿雷怅然道:我变成半尸了吗?
陈正魁说:是,能感染尸苔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绿雷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九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也是因祸得福,以后盗墓,遇到僵尸就可以混入其中了。
绿雷说: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和女人结婚了吗?
九叔笑道:年纪轻轻的,想什么女人,好好干,等以后发达了,别说你是半尸,就是僵尸,也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
陈正魁说:放心吧,你在不尸化的情况下,与正常人一样,我想也应该有繁衍后代的能力,不过最近不要行房,免得尸化之后,惹出麻烦来。
绿雷行了一礼:多谢陈大先生,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九叔对陈正魁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用的到小弟的地方,我们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正魁还礼道:言重了,我还要收拾一下,就不留三位了。
我们三人告辞之后,在一家饭馆炒了几个素菜,庆祝绿雷再世为人。
九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不可能一直点儿背。
我年纪小,不太会说场面话,附和了一句:九叔说的对。
绿雷夹了一筷子蒜薹,咔嚓咔嚓咀嚼着,支吾道:过去的就让过去吧,不提也罢,这菜真香,不信你们尝尝。
我和九叔对视一眼,各自捉起了筷子。
三人闲聊了半个小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次日我们带了谢礼,去拜访了陈大先生,饭毕,九叔拿出了从三眼鬼母身上取下的那块甲骨天书,陈大先生看后两眼放光:这是苍梧‘王’字。
在龟甲的最中间,有一个浮雕了双钩‘王’,四周是神秘的古象形文字,非常的复杂。
九叔道:哦?您给说说。
陈正魁说:苍梧古国在距今五千年前,根据史书记载,与中原的尧舜部落同时存在。当年,舜帝为了征服三苗,曾与苍梧古国联盟,其晚年为求长生,南巡苍梧古国,不成想客死在了苍梧之野,后来葬在了九嶷山。战国时期,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富国强兵,南平百越,占领了苍梧古国的领地,古苍梧族一支向南转移,加盟并入西瓯后,在西江流域建立了百越苍梧;而另一支古苍梧族则随王西进,在凤山的长寿河流域,建立了水寿苍梧,但后来却神秘失踪于历史的长河中,至今也没能找到水寿苍梧遗迹,苍梧王的陵墓,就更不可考了……
听他说完,我心底叹息了一声。
这盗墓真是个功夫活,没点儿历史文化知识,还真玩不转。
九叔道:要破解这上面的象形文字,需要多久?
别看陈正魁倒斗中了水银毒皮囊丑陋,但此人知识渊博,他数了数甲骨天书上的字数,说道:至少得两三个月,不急吧?
九叔笑道:这可是天书,说不定其中藏着什么大秘密,怎么会不急,你尽量破解吧。
陈正魁道:也是,那我争取在两月之内破解出来。
九叔道:此事就麻烦你了,以后有疑问,还得找你。
陈正魁颔首:好说,好说。
这些天,绿雷大病,我和九叔忙得不可开交,古董铺子是由新来的伙计蓝五照看,离开陈正魁家后,九叔说:我要回一趟家里,你俩去铺子看看,有时间的话,带着蓝五到河坊街逛逛,练练他的眼力,同时也提升一下你俩的鉴赏水平。
蓝五年纪比我还小,只有十二岁,但那会儿为了活下去,混口饭不容易,他看起来有些羞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靛蓝的脸,一定可以让人过目不忘,他是小乞丐,九叔在集市见他可怜,就带到了铺子里。
他原来的姓名,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蓝五则是他乞讨的时候,人家看他的脸是蓝色的,破鞋露着五个脚趾头,就叫他蓝五,后来他对人也就说自己叫蓝五。蓝五虽然没上学过,但人非常的聪明,而且很善良,唯一的不好就是太羞涩了,跟人一说话就会脸红。
“蓝五,关了铺子,我们逛街去。”
我走进三石居的时候,他正在用干净布擦拭古玩上落的灰,回头急忙跟我打招呼:枚子哥,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九叔让我和绿雷带你去玩儿。
绿雷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让我看看小伙计长什么样。
蓝五红着脸问我:这就是绿雷大哥吧?
我说是。
他俩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问了好,绿雷看着蓝五的脸说:我以前觉得,自己脸上的蓝色胎记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你小子不逞多让,整张脸都是蓝的。
蓝五说:绿雷大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我插了一句:好了,快插板锁门。
河坊街的历史非常悠久,胡雪岩故居就坐落于此,有不少偷摸卖古玩的,每走几步,就会有人迎上来问:要古董不?
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提着一个布袋,拦在了我们的面前:三位,我这里有上好的老东西,不买看看也行。
绿雷说:来,让我们开开眼。
男人打开了布袋,滔滔不绝道:这面青铜古镜,是我家祖传的,保存的非常完整,少说也是商周的,还有这对儿玉龙,是从乡下收的,听说老农民说是从地里挖的,你看这土锈斑,一看就是出土的东西,还有这个青铜佛像,是从海外回流的,后面有大明永乐款,绝对是个老物件……
看他唾沫横飞,我好悬没笑了。
他这是把我们当过路的棒槌了啊?他的这点儿把戏,恐怕连新手也蒙骗不了。
那青铜镜表面的绿锈,明显是用酸咬的,而类似红斑的氧化物,则是涂的矿物质,最明显的还是表面的涂黑做旧,正常的老物件,都是表面光洁,而沟沟缝缝里会有污垢,他这青铜镜,沟缝干净的跟新的一样,还商周?我呸!怕是上周都不到。
他说的玉龙上的土锈斑,则是岫玉的天然石皮,搁这儿糊弄谁呢?
还有那青铜佛像,更是粗糙,封底垛口的铜刺显得非常涩,而且底部薄厚不均,还有白色的石英砂,一看就是最近翻砂铸造的,再说大明永乐年造的款,一般都是用单刀在前面刻的,就没有在后面直接铸造的,再说,带款永乐款的,都是宫廷监造的,鎏金厚重,造型精美,那像你这污里巴突的,做旧的手法实在太过拙劣。
我们铺子里,有的是真东西,一对比,那简直云泥之别。
别说我和绿雷,就是蓝五也都能一眼看穿。
那男人见我们不买他帐,骂了一声不识货,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古玩三大骗:祖传,回流,乡下练。
古玩三大假:磨痕,涂黑,无泥巴。
只要稍微在这行里干过几天,看的真东西够多,就可以一眼辨真假。
我们转了大半天,看到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河·南’造,少量瓶瓶罐罐,虽然是真的,但都是清末民国的,可收藏价值不高。
三人快走出河坊街的时候,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追了上来:三位爷慢走,我这有好东西,还请三位上眼。
他说着打开了手帕。
我以为里面包的是金银首饰,打开之后一看,靠,竟然是一块带红毛的牛皮。
绿雷笑道:大爷,这是好东西?你吹牛皮啊!
我和蓝五忍不住笑了。
枯瘦老头一瞪眼:没眼力,此乃十万年的红毛僵尸皮,可以镇压一切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