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跃,凸显得死者的表情扭曲灵动起来,焦烟混着血气,恍若地府酆都的气息,令人浑身不适。
蒋慎言转过身来,有意背向床榻。她问陈治:“房门未关,关镖头双腿未绑,他为何醒来不逃?你封了他的穴道?”
男人皱眉,不耐烦说:“这跟找那狗杀贼的下落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也要先说出来再判断。”女郎逼迫。
“当然没封穴,”陈治烦躁着如一头困兽,“老子还指望他对付那狗杀贼时出出力呢,谁知就这么白搭进去了。”
“你既然指望他,那又为何绑手?”
男人一翻眼皮,视线扫了眼门外的手下们,黑着脸不再说话。
蒋慎言一眼就从细微表情识破了他的遮掩。“原来你还是怕他的。”要不是却水出手,陈治还真未必能降服关镇,他的身手尚且不济,那些手下人就更难了。
“放屁。”陈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到底找没找到线索?还是故意拖延时间?”
蒋慎言不理会他,自顾自道:“如若你没限制他,那就是他自己甘愿留下当诱饵喽?凭什么?你是不是拿其余几个被抓走的镖师当把柄,威胁他了?”
她不回答男人的话,男人也不回应她。这态度却正好让女郎做出了判断。“还真是如此?卑鄙。”
骂出声来,陈治才说:“小鹄嘴儿,你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他裹着怒意冷笑一声。
“对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有甚么好客气。”蒋慎言直白道,“以前念及你与爹爹的旧情,现在想想,真是瞎了眼。何叔说得没错,你根本不配提他的……”
女郎话说到尾,突然卡住了,好似顿悟一般瞪大了眼,又转过身去弯腰仔细看关镇死前惊骇的模样。
陈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骂人骂到一半没了声响,让人想要还击都开不了口。正要问她,却听见她忽然似喃喃自语一般说道:“白衣鬼会不会没有覆面?”
“那狗杀贼不是向来小心谨慎……”陈治也话到一半怔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女郎此话的意思,意外非常,“你是说,关镇是认出他来了,故而才吓成这样?”
女郎面色凝重,回身看看门口,再看看床榻,说道:“窗户紧闭,人必然是推门进来的。从房门外到出刀断颈,再好的轻功也必然个有出手的过程。关镖头可是个老江湖,机警得很,既然没被封住穴道,那就算是依靠本能,他也不会只坐在原处任人宰割。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凶手的刀快,还有可能是他被来者的容貌震惊住了,故而才错失了那一瞬的反抗机会。”
陈治倒吸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丫头牙尖嘴利的,说话难听,但分析起来却头头是道,极为在理。
他学着女郎那般也回身用眼睛在屋内丈量了一番,两者大概相距六步距离,对高手而言,眨眼间取人性命也不算什么。不过关镇也不是善茬,可他确实是坐在原处死的,动也没动一寸地方。这点周遭保持整齐的被褥褶皱痕迹就能看出来。
这的确是条不得了的线索。
关镇是个外乡人,在安陆他能认识几个?其中又有几人能让他露出这般惊诧的表情?如此一下子就可以大大缩小嫌疑的范围。
陈治沉思着,听见蒋慎言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嘟嘟囔囔着说了句:“莫不是死去的贺元阳活过来了吧?”他哂笑一声,顿觉荒谬,随即更正道:“他的脑袋挂城门上估计早就烂透了,再说,他手里的枪还有点子份量,刀可远远达不到这么快。”
男人撇撇嘴,继续道:“定风镖局的人除了关镇几个,恐都死透了,就算死里逃生,从江南西道的建昌府赶到安陆也来不及。他那几个小崽子,此刻也都进了大牢了,你往别处想想吧。”
蒋慎言瞟他一眼,听陈治侃侃而谈自己陷害别人的算计,心中郁郁,很是生气,可又无法否认对方所言。
其实她心中一直是有几个怀疑人选的,但关镇这边一出事,就完全打乱了她先前的揣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与关镇无甚交集,甚至有的能称得上陌路人,断不会在见面的一瞬令关镇惊讶到五官移位的地步。毋庸置疑,对方的真面目给关镇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才能震住一个老江湖,完全让人忘了做出反应。除此以外,女郎暂且想不到什么旁的可能了。
“让开。”
正当蒋慎言与陈治冥思苦想之时,二人身后忽然响起了却水毫无人味儿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饶是陈治也没察觉对方是何时来到背后的,没有气息没有脚步,令人周身发寒。
“你去哪儿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疏忽大意,陈治对锦衣卫没好气地问道,“找到那狗奸贼的踪迹没有?”
蒋慎言对却水的答案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若是真的抓住了人,又何须空手而回?可偏偏对方的回应令她大吃了一惊——
“找到了。”
登时,蒋陈二人的眼睛如铜铃一般睁得溜圆。“当真?”
却水不咸不淡道:“但追丢了。”
这直上云霄又坠入深渊的断崖式回答,让他二人的心突突直跳,不约而同地闭了眼,冷抽口气。
“你怎么还能追丢了!”陈治实在憋不住火气,一睁眼,音量噌地拔高许多,“在哪儿弄丢的?老子派人掘地三尺也把他挖出来!”
却水瞥他一下,道:“你去又有何用?你的脑袋现在还在脖子上就该笑了。对方很熟悉地形,我的人追不上。”难得,他竟学会挤兑别人了。
绣春刀鞘插进二人之间,拍拍两边杵着不动的腿。“让开些,我要看尸体。”
比起吃了苍蝇一样的陈治,蒋慎言就配合许多。她知道高手亦有高手的视角,或可能从出刀的手法中看出什么路数来。犹记得先前几桩他们怀疑与白衣鬼有所关联的命案,就是影薄去比较了刀法才确定了凶手为同一人或同一伙人。
于是她主动跟却水道出了方才自己的判断。
“凶手极可能是关镖头所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