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得最像,他学得最快。”柯玚一抹嘴角血迹,半侧脸像绽开了红花,“不错。”
“师父教得好。”却水的声音冷到骨子里,“回了京城,你还能见到更多熟人。”
柯玚闻言,浅浅哼笑了一声。手中端不住的剑坠落在地上,也不知是他的手颤抖得实在太厉害,还是他已经不想再拿了。“京城?哈……”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太远了,那等肮脏之处,不回也罢。”
说着话,他空出的手突然紧紧攥上却水的刀尖,鲜血顿时顺着指缝掌根流如溪水。
却水赶忙抽刀,可那寒铁纹丝不动,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正全力忤逆着他的力气。
“当心!他要自戕!”众人头顶突然传来蒋慎言的惊声尖叫。她正从屋檐本能探出意图阻拦的手来!
可到底迟了一步。眨眼的一瞬间,那刀尖就被柯玚自己送进了自己的咽喉之中,正中命脉!却水再使劲抽拔也无济于事了。
所有人看着那个强若吃人罗刹的男人,突然像抽掉了所有的筋骨,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瘫软下去,横在地上,再也不能飞天遁地了。
震惊在院内掷地有声。
祁时见飞一样跃下,不顾玄衣卫拦护,上前一步。手指往那血如泉涌的脖颈一探,眼睁睁看着那人张口“咕噜”了两声,抽动几下,瞳孔便散去了。
死了。
“滚开!”陈治趁机推拥挡路的人,冲过来做了重复的事。在确定白衣鬼确实已经一命呜呼后,男人哼哼地笑了起来,笑得震耳欲聋。
“苍天开眼!苍天开眼啊!”他振臂高呼,不知情的人恐会觉得他已经疯了。
蒋慎言捂着口鼻,眉头紧蹙,即使是那人罪有应得,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若她能早一点看透那人的表情,早一点猜透他的意图,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却水振刀收鞘,眼睛仍旧紧紧盯着那早已不会动弹的尸体,脸上仍旧不见任何颜色。看上去好似是在等那人自己重新爬起来一样,一步不动地立着。
祁时见叹息后站起,吩咐余下的玄衣卫:“把人收了吧。”
“慢着!”陈治又跳出来呛声,“身子你们带走,头我得留下!说好了要给弟兄们当酒碗,可不能食言!”
“陈治!”蒋慎言厉声,“人已死,尘埃落定,你又何必辱人尸首?”
“尘埃落定?”陈治粗鄙地啐了一口,口水正落在死人身上,“葬他粪坑的尘埃落定!老子的人都要死绝了!那么多条命我拿他一颗脑袋做抵,没把他碎尸万段,已经是菩萨心肠了!”
祁时见抬手拦住欲与之争辩的蒋慎言,对男人冷哼一声:“你想把人头带走?那也要看你自己能不能先保全自己?”话音落,满院玄衣卫立刻列阵以待,只等少年一句话,便能把所剩无几的无为教徒一扫而净。
陈治往尸身和却水那边靠了靠,几乎是缩到墙根了,举起手来,顿时转变了态度。“行行行,你们厉害你们说了算,人归你们,行吧?这狗奸贼还真是好命,死了都有人护着。呸,大不了回头老子刨他坟堆,怎么也能捞出来。”
祁时见哪理会他说废话,一挥手,玄衣卫就要上前。陈治又吆喝起来。“等等,等等,老子还有要紧事没做!完事了你们随便抓!”
好奇这人又要唱哪出大戏,众人动作皆迟疑了一拍。
“陈治你到底……”蒋慎言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瞪大了双眼。
原来陈治趁着那拖延的一瞬,突然朝旁边的却水发难起来!
这事来得太快,惊了所有人的眼!他竟要拿却水当人质要挟吗?不管是从哪个角度解释,都只能说这人一定是疯了!
可偏偏,他居然得手了?
不知陈治往却水脸上丢了什么,手掌捂向对方口鼻的一瞬,却水就失去了抵抗力。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本能的一招反制,动作才到半空,双臂就颓然垂下,跟着卸了力气的,还有整个身子。眼睑动了动,就迷离一样地合了起来,整个人瘫在陈治的怀中,任由其要挟着。
陈治大笑三声:“好好好,没想到这药还真是神了!”
他像是歪头在对着却水说话。“没想到吧,老子还留了一招,你给的药,最后还是用在了你身上。”
蒋慎言一听这话就知道却水是着了什么道。“抽髓散?”曾被那东西控制过的女郎深知它的威力强大。回想在丰山寺斗白衣鬼时,陈治曾直接抛撒过。“原来那时你没全用光?”女郎震惊于这人怎么这么会算计?
陈治却说:“用光了用光了,救命时候,哪还会省着用呢?”他说罢哼哼笑。
其实早在与劳楠枝共同劫狱后逃跑之时,他就长了个心眼,见这东西对影薄那样的高手极其有用,就分了一点给劳楠枝。他知道对方与樟帮行会的各个医馆相熟,本意是想托对方想法子仿制一些以待它用。没成想事情紧急,还没等到劳楠枝去让人仿制,他就又派上了用场。
劳楠枝乔装上山打探消息之时,听懂了他的暗号,就在却水的眼皮子底下,用诊脉为由,把那最后剩下的一份塞进了他的手里。
虽然可惜,但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过这些细节,陈治也不打算一一说给众人听了。毕竟现在面前的玄衣卫个个虎视眈眈,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将他直接拿下呢。
“本王是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戏法,”少年沉着脸,指指任人宰割的却水,“但此人与我可并无用处,你拿他当筹码,怕是打错了算盘了。”
陈治嘿嘿一笑。“没关系,老子本来也不是想把他当成人质才抓来的。”说着话,手中就亮出了一把短剑,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
都说狠人做事不吭声。
陈治连一个言语的当口都没留给众人,短剑已然利落地划过了却水的脖颈,从左到右,一瞬而断。血就像是从缸中溢满而出的水,顿时喷涌。
“住手!”蒋慎言尖叫。接连目睹两个人的死亡,让她惊恐发作,呼吸陡然急喘起来。幸得祁时见察觉,一把捞住她,令她不至于瘫坐在地。
陈治很干脆,仿佛自己刚刚只是割了条绳子一样从容,直接丢了短剑,也丢了怀中的“质子”。随着他松懈力道,却水如软泥坠地一样,“噗通”就落入一片狼藉的土中,正横在柯玚的尸体旁边,做了伴。
陈治哼哼哈哈地笑着。玄衣卫再也没有犹豫,一拥而上,有人制服陈治,有人俯身堵住却水的伤口,试图救人。
映入眼帘的画面极其诡谲,女郎逐渐昏沉。她被祁时见护到一旁,退出人群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抹颜色,就是却水脖间浸透某人手掌的血红。
少年将跪伏在地的她半揽在怀中,口中说着什么,可女郎听不清。她耳中只能遥遥听见陈治边笑边朝她大吼道:“告诉青女,老子言而有信,还了人情了!”
而那边尾音还没落地,院门处不知又闯进了什么人来,声音亦十分高亢急促:“报殿下!大事不好!王府护卫军被都司兵马重重包围,困在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