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急报,祁时见并不急着回应,而是先招来手下,吩咐道:“何先生正在随火甲清点驿站伤亡,速速把人请来。还有,找附近最好的郎中来,要快。”说话间他在蒋慎言身上几处穴位点了两下,一直望着对方起伏不定的脊背,向来平淡的脸上铺满焦急。
待玄衣卫一跃而去,少年才对报信之人问道:“是谁人在控制城门?”
“回殿下,是行都司掌印詹关詹副戎。”
“他?”少年也对此人的出现表示意外,“哼,消息倒是得来得很快。”
他护着怀里的人,思忖片刻,道:“传本王的话,告诉詹关,本王随后就到。”
传令兵脸上突然有了难色,突然支吾道:“可是……詹副戎以为您已经回府,派人去府上请了……要是他发现您还在城外,那……”
“回府?”祁时见想了想,琢磨过来。想必是外祖公蒋察乘了他的马车,而丁良则给詹关造成了一种假象让后者误以为车轿内的人是自己。真是莫须有的荒唐。
少年无奈摇了摇头。不能怪詹关太过多疑,眼下形势确实容易令人误解。丁良则做下的好事,虽真的帮助了祁时见,但他也乐不起来,因为后面拖着更多的麻烦。现在,詹关就成了一道坎。
幸得他早做了最坏打算,告诉丁阳云万一受阻,莫不要反抗,顺从以应之。至少,不会发生无谓的冲突。
“本王知道了,”少年摆摆手,“回去告诉丁阳云,让他继续稳住,必要的话直接卸甲投降,切莫跟对面叫板。”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东方天际隐隐滚动的云层,算了算时间,不由得吐了句“若是能赶上那便最好了”。
传令兵领命出门跨马而去。这义庄小院内的混乱渐渐归于有序,少年怀中的女郎似也呼吸开始慢慢平稳了。
正当祁时见要松下半口气时,院内突然又落下三道人影。
以少年的认知判断,立刻分辨出来者身份,该是藏于却水之后的影。
他们三人像一柄锐利无比的冰锥,瞬间把院内的人群凿成两半。此时院中的人大多数是祁时见手下的玄衣卫,而他们方才正忙于控制捆束幸存的无为教徒。
陈治就是首当其冲的重要目标。而那三人,似也是直接奔他去的。自身都难保的无为教徒们突然纷乱起来,高低叫嚷着让陈治小心。
但万没想到,出声阻止的人竟是小兴王祁时见。
“站住。”少年的声音冷冷递来,颇有分量。可奇怪的是,并没能勒住那三人前进的脚步。这令他恼火,不禁对玄衣卫命令道:“拦下来。”
话音落,刚刚分成两半的众人又像闭合的大嘴一般倏地聚拢,纷纷抽刀,将那三人紧紧包围其中。
陈治双手紧缚,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上看戏。方才看到那锦衣卫三人直奔自己而来,还害怕他们是要为了却水找自己报仇。结果看到祁时见有意护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了,故而干脆悠哉悠哉起来。
然而玄衣卫的包围逼迫,也没能阻止那三人的脚步。他们是慢下来许多,可仍旧坚持向前。直到玄衣卫手中的刀一柄柄交叉架起,彻底拦成一条由寒铁利刃织就的“栅栏”,将陈治稳稳护在后面,他们才停住了脚。
蒋慎言为那突如其来的骚动担忧,稍感自己有所好转,便立刻扭过身来不安地梭巡。
祁时见将她扶起,站稳。两人交换了眼神,在确认蒋慎言并无大碍之后,他才上前一步。
“你们想做什么?”此时他越发怀疑这些人的身份。倘若他们是真正的锦衣卫,又如何敢无视他的命令?
幸好,那三人也不再移动了,而是纷纷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却水。
祁时见没有去检查过却水的伤势,但依他们如此漠视的表情和不作为的态度来看,十之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终于,其中一人蹲下身去。他从却水身上摸出了那方属于却水的锦衣卫牙牌,自己揣入怀中,而后提起了却水遗落的绣春刀。
见他手持利刃,四周众人纷纷绷紧了弦,严阵以待。
就连吊儿郎当看热闹的陈治,也把那笑意僵在了嘴角。不出意外,他此时该是心跳如雷的。
莫非他们真的要……?
与那人视线相较的一瞬,陈治突然啐了一口。“呸,早知道这么麻烦,老子就跟青女多讨一倍人情了。”也不知这嘟嘟囔囔的话是说给谁听。
正当那箭在弦上的气氛绷到顶点之时,那人突然把绣春刀送回了它的鞘中,提在手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真的走了。
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不理会玄衣卫,不理会祁时见,甚至不理会罪魁祸首的陈治。
蒋慎言不懂这是何意。“他们去哪儿?”
“该是回京复命去了,”少年缓缓道了一句,“原来如此,看来从今往后,那人就叫‘却水’了。”
女郎仔细想了想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地大为震惊。“那,那却水……他呢?”
“无名无姓,不过是个客死他乡的陌路人罢了。”祁时见的声音里透着冷到骨子里的淡漠,正如那转身就走的“锦衣卫千户却水”。
“呸,晦气,大喜日子,真是葬他坟坑的晦气!”领略到这般冰冷无情让陈治狠狠咒骂了两句,像碰见什么脏东西,“狗牢子,没一个好东西!”
看样子,他甚至巴不得那三人能为了“却水”朝他肚子上捅几道。
骂完,他低头对横在地上的人哂笑:“哼,你也不是什么好命,倒是可惜了。”而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祁时见摆摆手,冲玄衣卫下令,让他们将陈治等人带走。
院子里的活人刚清空了大半,卡着这个空档,门外就匆匆跑来一个气喘如牛的何歧行。
他的视线不可置信地在院中转圈,哪儿哪儿都是能令他惊掉下巴的画面。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
祁时见倒是没打算跟他一一解释,毕竟他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人唤来的。
少年转身抚慰仍然留在震惊中的蒋慎言。“既然何先生来了,本王就放心了,留下一些玄衣卫任你差遣。”他余光一扫地上的血腥遗骸,“先出去再说吧,稍后郎中来了一定让他瞧一瞧。”
覆上少年停在她臂膀上的手时,蒋慎言还有些颤抖,但语气是坚定的。“嗯,我知道了,殿下你……且去吧。”
两人无需多言,不过眼神来往,就知道了彼此心底所想。
祁时见点点头,把人正式托付给何歧行,来不及应对这男人的气恼与疑惑,匆匆离开。目的地,当然是奔火药味十足的城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