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蒋慎言就直觉得那人一定是左瑞。而以蓝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也暴露了心底秘事——她对左瑞抱着远超于一般男女之情。文婉玥与左瑞相恋,中间传信之事绝少不了以蓝协助,可谁料那鹊桥红娘却自己暗暗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对象,横插于二人之间。
如此,那以蓝若为凶手的动机便不言而明了。
蒋慎言此时一阵战栗,心底燃起些许兴奋,有了抽丝剥茧见真容的喜悦感。可惜,那左瑞隐于人群,她匆匆而过,全没有机会好好相上一番,到底也不知那人样貌几何。
吊唁过程十分短暂,最后也不过再与亡者亲眷抚慰好言一番,便结束了。
直到蒋慎言跟着祁时见步出灵堂,她的心思还全在那个左瑞身上。根本没在意祁时见又与文承望说了什么。
“慎言。”
听祁时见装模作样地唤她名字还真不习惯,微愣了一瞬,她想起自己此时还是个婢女,赶紧应声“在”。
“我与文大人还有些事要谈,你先去耳房歇着吧,文府自然会派人与你带路。”
这是要让她自己便宜行事?“是。”
“文大人,”祁时见微微含笑,又转向文承望,道,“本王擅自做了决定,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文承望哪敢说个不字,连忙拱手。“殿下言重,本该是臣下妥善安排,一时失察,惭愧,惭愧。”从进门初,他便觉得这女子不同寻常,虽衣着不显,但姿态容颜绝非俗人,而祁时见待她态度更是惊人,一双眼睛常黏在她身上不说,两人还偶有对视。谁家婢子能得如此放肆?都传小兴王暴戾诡滑,可眼前这番判若两人,如说其中没有他兴王世子十二分的纵容,他绝不相信。谁人都知小兴王身边无时无刻不跟从一名为影薄的护卫,一举一动皆由此人侍奉,从不加以他人之手。而今日,那影薄倒好似成了个提刀摆设。
“都是微臣过失,实有怠慢。来人啊,”文承望好歹是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老油条,这其中孰轻孰重他一眼便知,赶紧招来个可靠的管事,把人妥善安排了,“快带贵客前去歇息,茶点好生伺候着。”
那下人刚要答“是”,蒋慎言倒是开口了。
“文大人,奴婢有一不情之请。”她灵机一动,见缝插针道,“方才堂上进香之时见那妹妹悲伤,很是情深义重,让奴婢深有感动,一见如故,实想结识一番。不知,可否请那位妹妹带我前往?”
这一时的机灵不光问住了文承望,连祁时见的眉眼稍都挂了些意外。不过能看出来,他对这意外是喜欢的。
“你性子向来寡淡,倒难得见你愿意主动与人结交。”兴王也是个机敏过人,会顺水推舟的,这么假意一点,文承望就更没有理由推拒了。
“那有何难,”果然,他就这么上了套,“去把以蓝唤来,让她紧着点,好生照看客人。”
不消一会儿,匆匆抹净泪的以蓝便快步走上前来福身问礼。文承望又叮咛了一番,这才自行引着兴王朝正厅走去。祁时见与蒋慎言分开前,彼此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个眼神,就算是分头行动去了。
许是文承望再三叮嘱的缘故,此处也不是侍从仆役休憩的行脚耳房,与其说是个耳房,倒不如称之为偏厅。足见对蒋慎言的重视。
以蓝可能还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一路都是沉默寡言,只说些必要的体己话,侍奉了茶水后,竟有意离开。蒋慎言哪里肯放她,今日抓不到左瑞,还不得从这个以蓝身上好好使使法子?
“妹妹莫急,主子们不在,我便直说了。我方才瞧妹妹实在悲痛疲惫,生怕你这个忧伤过度,一头栽进火盆子里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想让妹妹插空歇上一歇。”
她整日与这个楼里那个馆中的漂亮姐姐厮混,这等体贴暖心的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易如反掌。
见以蓝还有些生疏退却,蒋慎言又赶紧说:“我早前常听主子夸赞文二小姐温婉贤淑、诗情斐然,在下人中打听一番,也都是溢美之辞,便心生了许多好奇,总盼着她能早点嫁进王府来。谁料竟祸从天降……”
“我瞧妹妹哀思深切,应当是与文二小姐情谊深厚之人,故而想从妹妹这里听些二小姐的往事,一解忧思,希望妹妹不要推辞。”
她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加之前有文承望的嘱托,心道这回应该不会有错了吧?
谁知以蓝踌躇片刻,开口竟说:“姑娘你……当真是王府婢女吗?”
惊得蒋慎言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忙追问:“妹妹何出此言?”她到底哪里露馅了?此人眼力竟如此惊人吗?还是说她演技实在太差,扮个阉人让人瞧出底细,扮个婢女又让人看出马脚来?
以蓝望着她,转而眉眼低垂,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说:“奴婢自是奴籍,周围除了主子,就都是同为奴籍的下人,跟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还不曾见过哪一个有姑娘这般姿容举止的。”
“啊……多谢夸奖。”蒋慎言想想,顿觉完蛋,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对方这话看似是在夸她,实际不就是直指她不像个仆人吗?这不免令她心里慌乱起来,眼下若否认硬说自己就是个女婢,恐也得不到对方信任了,搞不好,这谈话就要戛然而止。
若如此,那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个转机。
蒋慎言心里定定神,揣度一番,随即开口道:“妹妹当真好眼力,不错,我的确不是王府婢女。”
她的坦白果然让对面警觉起来。蒋慎言心道,如果她将此事捅到外面去便糟了,事情败露,香药就别提了,坏了祁时见好事搞不好要被他扒掉三层皮的。
于是她赶紧解释:“妹妹可曾听说过福乡道奉仙峰的月蓬观?”
“略有耳闻……”
见对方犹疑着点头,她又说:“我是个坤道,道号慎言,在住持无余山人座下修行。”
许是她说得头头是道,以蓝倒不似方才那般警惕了,可也没完全相信她。“奴婢只听闻城中有一相术绝绝的‘月蓬天师’,是来自月蓬观的,未曾听闻还有旁的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