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少年带一众玄衣亲卫快步向前,衣摆飞扬,所过之处躬礼跪伏一片,前导静跸的侍从都险些赶不上他们的速度,一路拼命小跑。
迈进宫门行至纯一斋前,少年才缓下步子来。
谢朔奉命殿前伺候,一见正主回来了,连忙迎将上来行礼。
“可顺利?”祁时见没急着进去,而是望着自己的书堂斋所问了情形。
“该办的都办了,放了四个,审理所拉去了三个,包括那个叶泰初。”
“哦?”祁时见面见讶异,看着殿门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欢喜,“有些手段呐?”
可谢朔却不见得跟着高兴,反而脸色有些铁青。少年识破他的局促,收了笑意,问说:“怎么?发生了何事?”
“一开始颇为顺利,但后面叶泰初要求与天师私下密谈,小的们就不好近前伺候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人是让天师下令押下去了,可天师……”谢朔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左右思忖起来。
祁时见彻底没了好脸色,沉声催促:“直说。”
“是是,人走后,天师心情顿时不好,闷声不吭的,不知道是不是叶泰初那狗东西说了什么有的没的,惹得天师不高兴了。”
“慎言人呢?”
“还在殿中,一动不动的,奴婢问了两句,什么反应也没有,奴婢就不敢再说了,只能守着等小主子您回来。”
祁时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叶泰初耍弄了心思。蒋慎言虽聪颖敏锐,但在玩弄人心与话术上,却敌不过老奸巨猾的叶泰初。这也是他为何要留下玄衣卫贴身侍奉的原因,可没曾想还是让那人钻了空子。“老狐狸。”少年冷脸骂了一句。
他回身想找影薄,毕竟玄衣卫是他手下管教的,却想起对方刚刚得玄衣密探信报,赶到眉生馆去了,并不在此处。于是他只能对谢朔低声发火道:“让他们看着人,看到天边去了?还任二人独处?传我令,每人杖十。”
嘶,谢朔只是听着,就觉得自己浑身骨肉开绽的疼,赶紧低头躬身回“是”。依影薄的脾性,等他回来怕这十杖他是要亲自操持惩戒的,玄衣卫都是些千淬百炼的冷血铁人,连罚都罚得与众不同,他亲眼监督过一回惩戒后,再不敢看那场面。
老宦官抬眼偷瞄了小主人的脸色,心中只剩无奈叹息。
祁时见撂下话,把身后一众人等解散,自己提摆登阶,迈进了纯一斋。
两侧遮光的屏风未撤,隔扇窗依旧透不进光来,只留门口一处亮堂。此番设计是为了让堂下所跪之人瞧不清上方之人的模样,而蒋慎言又能于暗中清晰观察下面那些药商的面容表情。
此刻,祁时见站在亮处,体验了一把罪人的视角。书案后的蒋慎言端坐着,一动不动,若非他知道是她,恐会错认成一座石像。两侧侍立的玄衣卫虽尚且不知自己已被重罚,但也明白自己失职了,故而单膝跪地跪得利落,无声请罪。少年瞪视一眼,二人便明白,匆忙退下领罚去了。
殿内只剩祁时见与蒋慎言。少年上前,轻声缓步地行至书案旁。近前瞧,发觉蒋慎言确实在发呆,她似是正看着案桌上的一众纸张,可眼中却什么都没映下。
祁时见没着急唤醒她,而是低头去一一检阅那些纸上的内容。他本就擅长速读,而女郎又早个把那些内容按关联与轻重顺序排列妥当了,几乎是一眼便可洞悉全部。
从内容上面看,祁时见是有意外之喜的。蒋慎言对照叶泰初的暗账,结合除刘沛外的六人所言,已经把那真实的振灵香香方拼凑出了七八成,唯个别人等存在虚言妄证以外,其余皆可做实。
但既然没得一张完整的香方,那必是说明叶泰初不肯配合,不知又耍起了什么鬼心思。
祁时见吐出口气,压下心中对那老狐狸的厌嫌与怒意,尽可能放轻声音,唤了女郎的名字。“慎言。”见她仍无反应,便又唤了一回。
“……嗯?”三声后,蒋慎言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知是神魂飞去了哪里,竟沉得如此之深。
女郎抬头看他,微微讶异后是闪避。“啊,殿下您回来了?”说着想要站起身来,让开位置。
祁时见却伸手轻按她的肩膀又让人坐了回去,手再不曾放开。他并不提起叶泰初的事情,而是说些无关痛痒的关怀。“还未用膳?不如一起吧。”
蒋慎言懵然,一偏视线扫了眼殿中香漏,这才发现已然午时了。她连忙伸手抬起祁时见轻触她肩膀的手,解开了对方将她圈禁在椅中的困局。此时她的回避闪躲已经十分明显了,甚至没有问一声祁时见与却水潘胜谈判得如何。这样的大事她平时从不愿错过。
祁时见感到了一丝严重。
“我还不饿,就先……”“那老狐狸说什么了?”
少年不会任由女郎步步退却,丢开话术,直截了当道。眉梢嘴角已经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怒气。
两人视线几乎齐平,不过是眼神的瞬间交汇,但蒋慎言却觉得对方的存在如泰山压顶一般,令她无处躲藏。
女郎眉间微蹙,微微讶异地望他,又匆忙撇过头去。沉默一度溢满而出,二人该很是尴尬的,可祁时见并不着急,耐了十足的性子一定要等到女郎开口。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蒋慎言终于按下手脚的局促,好似反复斟酌了许多才试着开口道:“……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殿下。”
“说吧。”祁时见倒是要看看那老狐狸给蒋慎言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说了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把人弄成这副模样。
女郎的嘴像是被糨糊黏上了一样,每每撕开都费了好大力气。“……殿下的外祖,蒋元戎,是个怎样的人?”
少年心中有了许多揣度与准备,但这问题仍然令他意外。祁时见顿时不解,缘何她要突然提起外祖来了?叶泰初对她说起的?外祖与那老狐狸又有什么关系?
祁时见并不觉得该隐藏什么,故而回答得干脆磊落。“于国是镇守北咽喉的‘铁血将军’,于私是除父王外,本王最为敬重之人。”
“听闻……爹爹,我父亲蒋岳曾是蒋元戎的旧部,二人关系可有亲近?”
“似曾听外祖提起过一回,但那时本王尚且年幼,记不清楚了。”
蒋慎言眼帘一抬,目光锐利了些许,问说:“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