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皂隶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我往城隍庙里面引。
我瞅着院子里面,那个撒钱的闹腾的还那么欢,就忍不住问道:“你们院里的事情……”
“您放心,”青衣皂隶客客气气的道:“我们城隍爷心里有数。”
这话的意思我明白,我登门造访是个客,各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
六丈原城隍庙的历史也不短了,脚底下的青石板台阶也算是溜光水滑的,正殿虽然没有九里坡城隍庙那么豪华,可也比我的城隍庙强得多,占地也得有十来亩,扫了一眼墙上的庙志,感情历史还挺久远,明朝就开始建立了。
这不禁让我肃然起敬,里面的肯定是位长者前辈。
跟着青衣皂隶进了门,里面种的是大花蕙兰,特别雅致,里面的墙上还有名人题的字画。
别,这感觉还真不错,有一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文化氛围,搞得我也挺胸抬头,想着假装出点书卷气来。
转过了月牙门,就看见了一个偏殿,里头一个大缸,大缸里面游着锦鲤,一个老人正在缸边看鱼。
这位老人的打扮也十分体面,显然就是六丈原城隍了,光看背影,也给人一种特别脱俗的感觉,搞得黑痣皂隶偷着就拍我身上的脚印子。
青衣皂隶赶过去,就跟那个老人低声了几句话。
那个老人听了,这才微微的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拱了拱手是个同僚礼:“原来是十里铺子城隍来了,有失远迎。”
“您别客气,”我赶紧举手还了还礼:“上次我在您的地方越俎代庖,本来想着先过来负荆请罪,无奈何我还是个活人,一下就病了,这不是,今醒过来,立马就上您这里来了,跟您正式赔礼道个歉。”
这话的客气,其实也是谦虚,他自己不管,我才受人之托越界来管事儿的,这事儿他自己肯定也是心知肚明,我这么也是礼貌,他这个岁数,又是个前辈,肯定能懂。
他微笑的看着我,打量了打量我这一身打扮,笑道:“是个活人……嗯,老夫也明白,活人有活人的不易,不过,你们有件事情,做的是不是不太好?”
“事情?”我寻思了一下,哦,八成是我强行征用了他辖地的死人,就连忙道:“那也是我一时情急,因为我当时还带着两个活人,横不能让他们死在里面,所以我才……”
“不是这个意思。”六丈原城隍看着我,道:“是你们,拿走了我的东西。”
“啥?”这我就听不太明白了:“什么东西?”
六丈原城隍一听我这话,脸色顿时就给沉下来了,嘴角一斜,道:“老夫也知道你是活人,可活人也不能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啊!老夫话已至此,你还没听明白?”
鸡鸣狗盗?不是,那我可就更不明白了,什么意思啊这是?我顺走他们这里的东西了?还是……
金矿!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回头就问黑痣皂隶:“你跟我,是不是陆恒川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本地的金矿?”
黑痣皂隶眨了眨眼,忙道:“的是听,那些个乾麂子临告别之前,藏了一些金矿在身上,好像是留给那些孩儿过日子的——您也知道,好些乾麂子压死在里面,矿停了,矿上的老板也就破了产,没钱去赔偿这些乾麂子,所以嘛……”
那要是照着这么,那些个金矿就算熊孩子们拿走了也没什么,这是卖了他们爷爷,爸爸,叔伯,哥哥的命才拿到的——那些顶梁柱的一辈子,还值不了些金矿?
这点金矿都不能拿,让熊孩子们饿死吗?
我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就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我是不是想错了,那些金矿……”
“不错,”六丈原城隍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就笑吟吟的道:“你可算是想起来了。那些东西是属于我们六丈原的,拿走了,我不计较,只要你们,肯物归原主。”
不是吧?你一个城隍,连这个也管?这不是土地和山神的工作吗?
我试探着就问道:“那本地的土地和山神爷……”
“别提他们了,”六丈原城隍优雅的答道:“本地人没有对土地和山神的信仰,这里,已经没有了土地和山神,只剩下老夫自己了。”
那我就明白了,只要失去了信徒的信仰,神也会消失,就跟七里台城隍那样。
“他们的老路,老夫可不想走……”六丈原城隍面色淡定,眼神却有一丝恐惧:“老夫要守着这块地,要守着这些人,只要有这些金子,那他们,还是信奉老夫的……”
啊?我一下就听明白了,六丈原城隍的意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把好东西,都留在本地,给本地人?
“像我们城隍爷这么爱民护民的,可真是不多了!”六丈原的青衣皂隶连忙道:“所以,本地人才这么爱戴我们城隍爷!”
爱戴……是这么,这个地方,要是没有那个撒钱的,不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吗?
我可记得,黑痣皂隶之前了,这个地方收益也不算特别好,还经常要九里坡接济呢,哪儿爱戴你了?
“你把那些金矿给还回来,”六丈原城隍道:“送到了我们城隍庙里来,这件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放在您城隍庙?”我一下就猜出来了:“您是想着,用金矿,引的本地信徒来瓜分,从而称赞您灵验,保佑他们发财,从而给您敬香火?”
六丈原城隍不屑的看着我:“既然老夫这里有,那为什么不能给老夫的子民?”
我算是开了眼界了,看过人贿赂神的,还真是头一次看见神贿赂人!
“不是,您这话也太清奇了。”我道:“咱们做城隍的,职责是保佑阴阳两方平安,可没有给他们钱这么一啊!”
“你出这种话来,不就是因为你没钱给他们吗?”六丈原城隍一下就不爱听了,望着,居高临下的道:“现在的凡人最喜欢的是什么?根本就不是平安,而是钱!有了钱,才会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你能给你的子民吗?”
你这话的话风也太清奇了,我刚要话,六丈原城隍就不屑的道:“看你这种穿衣打扮,也知道你的子民是怎么待你的,活人就是活人,让活人来当城隍,确实不知道那位大人是怎么想的……你是活人,你只想着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你根本没有作为神的危机。”
是啊……我是活人,我就坦坦荡荡的一边做城隍,一边过我的人生,可是这些普通的城隍,没了信徒,就直接没了。
这个六丈原城隍,是见到了失去信徒而消失的土地和山神,怕了。
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恐怕让那个人在松树上撒钱,也正是他的想法,用这种方式引信徒注意,保留香火,让信徒抢到了好处,感激他这个做城隍的。
这样,就有信徒来看他了——好比守株待兔的人,总要去树桩子那里碰运气。
“就好比你吧,”六丈原城隍道:“如果你不是一个活人,恐怕你早就消失了,还能上这里来跟老夫话?”
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总而言之,金矿,你尽快给老夫还回来,”六丈原城隍扫了我一眼,不屑的道:“如果你硬要盗取我们六丈原人的东西,那老夫,就不跟你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