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润一头的冷汗。
她闭着眼睛,两只手死死地攥住被子。在拼了命地大口呼吸几次之后,她才从一种被人死死扼住的窒息感中回过神来。
同时发现自己伸出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还有一个活物在轻轻拍着她的背。
“……队长?”
格润看了看四周,很茫然地抬起头:“这是你家?”
没等队长回答,格润又一个问题丢了出去:“我没打你吧?”
“……”
刚刚拍着她试图进行一点点安抚的金发男人不知如何应对:“……我以为你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之前在跟猎鹰喝酒,然后起来就是这里了,最后的回忆是猎鹰在说胡话。”她指指自己的脑子:“嗯……你知道我不想住神盾局的地方,估计这时候斯塔克也不在家,所以把一个危险性很大的姑娘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我的思路有错吗?”
没错,但是诡异地和队长的想法截然相反,达到了殊途同归的效果。
“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挺出乎我意料的。”队长站起来走向厨房那边:“要喝点水吗?”
“嗯,不要自来水。如果冰箱里有冷的更好。”
格润揉了揉太阳穴,听到队长的问话。
“你看起来做了个噩梦。”
“算是吧,有时候我不做梦也会想到。”格润伸了个懒腰,然后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了进去:“我真的没打人吗?”
“没有。”队长根本没有把那个被踹了的家伙算进去:“不做梦也会想到——你的家人?”
虽然没有学习过中文,但队长也算是知道几个比较日常的中文词汇,比如刚刚格润喊的那个字。
她的哥哥。
“嗯。”格润承认了:“前两天叶栗给我打了个电话。”
队长将水递给格润,看着她冰了冰自己的脸。
“我家的事经历过两次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重启,算上出事那次,总共三次侦查。”格润抬起头,看着队长:“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所有的专家都认为那是起事故,是意外。”
“但你不这么想,是吗。”队长问:“一定有什么原因。”
“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原因的话,只能是我的直觉。”格润闭上眼,细心感觉着水杯冰冷的杯壁,希望这种温度让自己也凉下来:“我觉得不对。”
“那天是我哥过生日,再过两星期他学校就开学了。那一年里,除了春节,恐怕我们家人都在家的日子只有这个了。我那天本来想说亲亲他混过去,结果我妈让我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去给我哥买生日礼物顺便祝贺他考到自己喜欢的学校,我才临时跟司机一起出的家门。我记得很清楚,从我家到市中心,来回一个小时。当时我爸还接了副手的电话说今天中午应酬不去,给儿子庆祝生日。我哥在我临出门前跟我说,晚回来蛋糕就没了。”
结果她在路上想买什么,去了地方抓一套她哥说过的兵人往回跑,总共不到50分钟。她在车上还在想着今天怎么回去的路上车这么多,万一蛋糕上那朵奶油花没了怎么办。
结果回到家,什么都没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格润说:“就那一天,就那么凑巧,不可能。”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真的可能是天命,但每次她站在墓碑前的时候都会立刻抹杀掉这种可能。
“经办过的警官曾经很直白地说,我只是承受不了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打击而已。但是队长,我觉得不对。”
“当年国内才引进天然气这个技术不长时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装上这东西的。就算是在我们家的小区,当时也是第一个。我爸是行家,他知道这个有多危险,在家里装这个的时候,我爸亲自上阵监督,带着自己带起来的技术骨干铺的线路。他和我妈都不常在家,但绝不可能因为这个让我哥和我有哪怕一丁点丧命的危险。他给叶栗他们家装天然气线路,尽心尽力的程度也不过如此,为什么叶栗她家从来没事儿,我家却爆炸了呢。”
她说话听起来含义很不好,但队长知道她不可能希望她朋友家出什么事。
她只是在质疑这件事而已。
“叶栗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后来也跟她爸说这件事。”格润叹了口气:“要不然不可能重启两次的。”
“就没有一丁点的疑点吗?”
“能有什么疑点。”格润有些丧气:“就算有现场也被炸干净烧干净了,何况在现场,痕迹检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当时齐志国还背后跟人说他捡了一条命,因为他原本打算去我家把我爸劝出来喝酒。”
队长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但他并不觉得高兴:“那个人?”
他连具体的事情都不愿意提,口气难得带了点鄙夷。
“一个小人。”格润哼笑一声:“不过往往是小人,才混得更好。”
齐志国因为那句话被人传了出来,结果被业界排挤了出去。后来他怎么样格润也不在意了,连带着从小学开始同班的齐雪。
“那个丫头喜欢抢我男朋友。”
格润喝了口水润嗓子:“结果因为吃相难看,备好多人说他爹当二把手,当姑娘的也跟在别人后面捡落。”
“你不难过吗?”
队长搬了个椅子在床边:“你曾经说过,但没说得这么详细。”
“他们又不是我人生中什么重要的人,时时刻刻把他们挂在嘴边我觉得有点抬举他们。”格润托着下巴说:“当时她还挺喜欢王伦的,每次他来看我,她一定要跟在旁边。结果有一次王伦和他战友带我们两个去游乐场玩,趁她不注意拽着我就撤。”
格润笑了笑:“因为我要玩的过山车齐雪非不让我去,一定要跟王伦坐摩天轮。”
其实摩天轮比较像一个正常女孩子想去玩的项目。
队长腹诽,然后又觉得格润果然从小就不是个一般的小丫头。
“你知道的,摩天轮这个东西在少女的心中比较浪漫。结果她才上去,王伦把门一关抱着我就跑了。”
格润想到这一段还挺开心的:“我觉得没准她后来总挖墙脚,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队长摸摸格润的脑袋,也能明白她现在为什么对她重要人的死去这么耿耿于怀。
因为曾经得到的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之后失去时面对的世界是那么迥然不同。
残酷、冰冷。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被人从藤蔓上撕扯而下,丢到了泥土之上。
队长长长地出了口气,格润一歪脑袋,问他。
“你有什么值得如此痛惜的吗?”
“事实上我觉得,你能喝叶栗一起长大真的很幸运。我的意思是,她的家庭对你来说,肯定很温暖,让你可以不再那么难过。”
格润伏在膝盖上的样子像只小猫,明知道她锋利的爪子随时隐藏在柔软的外表之下,但依旧会有人受不了蛊惑伸出贼手撸一下。
队长觉得自己有可能变成猫奴,因为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前提下,下意识地摸着格润的头发。
“其实也没有特别幸运,有时候我还会想起我家里的人。队长,如果他们活着,会不会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她伸出手:“我不会有这些超能力,成为一个变种人。每天吃吃喝喝买买买,继续学我的小提琴,在你复苏之后睁着眼睛张着嘴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一下:“反正很多人,我知道的是这种情况。”
“别把话说到我身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队长想到钢铁侠:“别告诉我,也有人在盆里印上我的脸卖出去给别人泡脚。”
“噗。”格润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重新把脸埋了起来,肩膀不停地抖,笑声闷闷地:“哈哈哈……”
队长苍老地抹了把脸。
听起来是没跑了。
“但这也说明你们在……噗哈哈哈……”
格润笑了好久,后来直接用被子把自己圈起来打滚:“我之前有一个那样的盆哈哈哈……”
队长麻木地看着格润笑到虚脱,整个人无力地维持着一个虾子的状态。
“你用它做什么了?”
“洗菜而已。”格润挥挥手:“在云南,洗了菌子,可好吃了。”
不过这并没有安慰到队长多少:“你确定之后没人拿它做奇怪的事吗?”
“不会啦!那是我专门用来洗菜的盆!”格润翻身,对着队长:“不过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队长依旧一脸复杂,而造成他这种心理状态的罪魁祸首笑嘻嘻的。
“美国队长也会为这种事情而烦忧吗?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吧?”
“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就是另外一回事。”
队长终于知道斯塔克那句“我觉得我脸上有脚臭味儿!”的咆哮是哪里来的了,因为他现在感同身受。
“这说明你们在*国家的群众基础很高嘛!开心一点!”
格润强忍着说完这句话,接着又开始抖抖抖地笑起来。她捶了两下床,床垫“嘭嘭”地响了两声。队长被笑得受不了,伸手去捏格润的脸。灵敏的亚洲姑娘打个滚躲了过去,还伸手拉了自己的下眼睑做鬼脸。
队长于是很干脆地把她摁住捏了一下。
然后愣住了。
苍白的肌肤触感异常柔软,仿若滑腻却有温度的黄油。略低的低温带着中诡异的触电感,微弱地从他指尖传了进来,融进了他的身体和血液之中。
“队长,你再对我使用暴力,我对你很失望啊这位长者!”
格润晃了一下手腕,但对方没有松开。灵动的眼睛转了转,蜜色的虹膜被睫毛的眨动剪成了一幅幅的画。
史蒂夫·罗杰斯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空气逐渐变得暧昧而稀薄,格润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起身凑近了力量碾压她的男人。
“队长,你能吻我吗?”
她问。
“像我哥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