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滚滚,曹操返回府邸。
他刚踏出一步,夏侯渊便迎了上来,焦躁道:
“大兄,不好了。”
“司徒桥公触怒了天子,被罢免了职务。”
曹操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堂堂三公,说罢免就罢免?
难道刘宏不怕朝野动荡吗?
“具体怎么回事?”曹操迫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洛阳城内,到处都在议论。”
“听说,是因为鸿都门学的事。”
夏侯渊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
各种捕风捉影的事,他难辨真假。
“爹在不在家?”
曹操若有所思,沉定了心神。
“阿叔还没有回来。”夏侯渊回答道。
曹操泰然地吃过晚饭,一直等到深夜才听到车马的动静。
仆役们赶忙服侍家主,麻利地忙碌起来。
“阿瞒还没有睡?”
曹嵩一脸疲惫,从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曹操。
“孩儿听说了司徒桥公被罢免的事,希望能够和父亲了解一些情况。”曹操施礼道。
“确有此事。”
“老夫让你拜访桥公的事,暂且搁置。”
“你还没有去吧?”
曹嵩揉了揉眉心,舒缓紧张的思绪。
他回到堂内,有侍女按摩、服侍。
“孩儿今日只去了宋府。”曹操正襟危坐道。
“陛下执意要建设鸿都门学,宦官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桥公托病上奏,把发生的各种天灾归咎在自己身上,请求辞官。”
“不知道宦官们进了什么谗言,陛下竟然答应了。”
面对德高望重的肱骨之臣请辞,天子都会再三挽留。
曹嵩不知道刘宏犯了什么糊涂,他根本不敢进谏。
“为了保全你,为父费尽心机,也没发挥多少成效。”
“如今朝堂鱼龙混杂、波云诡谲,士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现在身份特殊,若是贸然拜访桥公,显得里外不是人,也会让桥公难堪。”
曹嵩感慨着多舛的命运,神情越来越严肃。
今日的大腿,明日或许将成为灾祸的根源。
曹嵩期待的目光,落在曹操的身上,带着家族的厚重。
他能够感受到曹操的魄力和坚决!
“孟德啊,此前你在士林中,已经出了一次风头。去往鸿都门学,一定会遭到宦官的针对。”
“你拜访桥公,豺狼会更加憎恨、厌恶你,到时候你如何招架得住?”
“曹家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无论向哪一方靠拢,都会遭受白眼、嘲笑。”
曹嵩苦笑一声,心中极其地无奈、困顿。
家族深陷泥潭,身为九卿,他竟无能为力。
一切荣耀、权势,最终都会化作尘土。
“爹。”
“桥公对我,有再造之恩。”
“若孩儿无动于衷,往后谁还会施以援手?”
曹操垂袖而坐,有自己的信仰和思想。
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曹操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只求无愧于心。
他的目光深邃若渊,曹嵩都为之沦陷。
“孟德,你真的决定了吗?”曹嵩蹙眉道。
“父亲放心。”
“煌煌天日之下,公道自在人心。”
“孩儿要走出一条非同寻常的路,就必须有百折不屈之心。”
曹操掷地金声,洋溢着恢宏的大志。
“善。”
曹嵩心中惴惴不安,可他没有阻止曹操的前进。
他叮嘱了曹操一句又一句,直到深夜困顿而眠。
曹操起身时,已是晌午时分。
“夫君,你醒了。”
丁氏忙忙碌碌,为曹操打点好了一切。
她模样端庄,神情秀越,还有一种温婉的姿态。
俨然大家闺秀。
“辛苦夫人了。”
曹操吃过东西,和夏侯惇备马前往桥公府邸。
桥玄不是一般的臣子,堪称文武双全。
汉桓帝末年,他曾出任度辽将军,击败鲜卑、南匈奴、高句丽侵扰,保境安民。
这时候的文官,都有两把刷子。
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
桥玄就是这么一步步高升上来,成为帝国柱石一般的存在。
曾经的司徒府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只有曹操递上了拜贴,门役诧异地上下打量,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桥公身体抱恙,近些日子都不会客。”门役客气道。
“我是桥公的学生,烦请通报一声。”曹操袖袍凌风道,轻施一礼。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曹操,字孟德。”
门役顷刻间胆寒,竟然这“灾星”。
曹操的名望,已在洛阳城内如雷贯耳。
当堂打死宦官,谁有这样的胆魄?
桥公都为他求情!
“阁下稍等。”
门役立即转身通报,一刻钟后失神落魄而归。
“桥公说了不见客,他没有学生。”
夏侯惇觉得桥公府失礼,怒火中烧。
曹操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从容得体道:
“桥公可是担心在下的名声,影响到司徒府的声誉?”
门役起初一愣,进而回答道:
“非也。”
“桥公心善,不愿牵连晚辈罢了。”
曹操深深一拜,静静地等待了一个时辰。
“桥公倔,你也倔。”
蔡邕非常欣赏曹操的心志,临危不乱。
奈何他被迫进入鸿都门学,站在了太学的对立面。
作为传统的经学士大夫,杨赐抨击道:
“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
他认为鸿都门学的学子,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天天研究辞赋、书法、篆书等,以此来迎合皇帝的喜好。
实际上没什么治国的本事!
蔡邕身为当世大儒,也不看好鸿都门学。
“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理国政,未有其能。”
书画辞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
用来哗众取宠罢了,怎么可能用来治国?
包含治国理政思想的经学,更加实用。
鸿都门学缺乏治政的才能!
大汉除了察举制选官,重要的还有太学养士制。
真让鸿都门学崛起,一定会撼动太学的地位。
曹操是鸿都门学“内定学子”,直接被推举到风口浪尖。
鸿都门学,也是刘宏借助宦官集团,敲打士大夫豪族的工具。
一个皇帝再怎么昏庸,再怎么享乐,在掌控封建皇权统治方面都是极其清醒的。
外戚、宦官、士大夫争权夺利,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积弊已深。
刘宏要寻找平衡,绝对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