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荃的语气很是温和,但静宜还是从中听出了冷酷无情。
她心底发颤。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能横生枝节,她当下扯出一抹假笑,“邹大人,只要静宜嫁入首辅府,自然不忘在首辅面前替你美言。
日后你定然能官运享通、飞黄腾达。”
邹荃恭敬地起身,一揖到底,“下官多谢殿下!”
“下官告退,休沐时,下官再来看望殿下!”说完笑吟吟地转身离去。
静宜公主险些吐血,还来?
他听不懂人话吗?
她本意是想施行拖延政策,只要等她嫁入首辅府,她有一百种方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不能是现在!
静宜公主阴沉着脸,打起了算盘。
邹荃一路微笑着向外行去,也不避人,公主府的下人们都看到他气定神闲地从外书房离开。
人人都在猜测他和殿下的关系。
“管家,这邹大人同公主殿下……”
“不听,不看,不说,活得久!”
说话之人不得不佩服管家的格局,到底姜是老的辣,高!
静宜公主起身后,第一件事便召集府中下人,告诫外言不入、内言不出。
下人们纷纷跪地称是。
可惜,静宜公主忘记了一件事。
公主府本就是太后殿下所赐,府中下人唯太后殿下为令。
于是,不过半晌,整个京城便知晓邹荃是静宜公主的入幕之宾。
众人正纷纷猜疑流言真实性时,当事人邹荃竟在乌衣巷喝起了酒。
他点了茶,坐在大堂里,时哭时笑,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喝着喝着,竟问小二有酒否?
小二迟疑了,询问掌柜的。
掌柜的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笨,有银钱不赚,实非君子也,卖他!”
小二顿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原来天大地大,都不及银钱大。
他懂了,当即提着酒坛子递给了邹荃,还可心地替他满上了。
邹荃酒喝得兴起,竟唱起了歌。
“湘女啊,吾梦中女神,请入君梦来,与尔嘻笑!”
“湘女啊,吾梦中女神,请入君梦来,与尔细语!”
“湘女啊,吾梦中女神,请入君梦来,与尔交颈!”
众人猜测邹荃女神是谁,期盼着酒醉的邹荃酒后吐真言。
可惜,邹荃看上去醉了,却始终没有吐露谁是他的梦中女神。
好奇心顿起,乌衣巷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定然是静宜公主!”
“瞎说吧,流言哪里可信?”
“空穴不来风,流言未必不可信。”
“切,首辅大人肯将就?”
“那可是公主殿下!”
“切,公主殿下怎么了?最后还不是后宅女子?”
众人议论纷纷。
二楼厢房里的贵客纷纷探头出来,隔着楼层听,嫌弃不够过瘾,竟跑到大堂坐下,像听说书般紧紧盯着邹荃。
有个二世祖竟当场开设赌局。
邹荃浑然未知,依旧自顾自说笑着。
一时间,乌衣巷宾客盈门,人人跑来听一嘴,有兴趣的甚至押上一注,嬉笑着离开。
与热闹的市井不同。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议政时间。
尚书、侍郎们齐聚一堂,气氛严肃肃穆。
议完事后,有人去更衣,回来后脸色便极诡异。
欲言又止地看向首辅大人。
“怎么了?”陈侍郎偷偷问。
那人实在憋得难受,当即将听来的流言告诉了他。
陈侍郎双目圆睁,“当真?”
那人未置可否,只说是听宫人们议论的。
“首辅大人,下官有要事回禀。”陈侍郎竟直接出言。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
生怕陈侍郎说些不该说的话。
众人也狐疑地看向他,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
陈侍郎直到语毕,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也有些懊恼。
他停顿一下,“我家夫人与韩夫人交好,可否登门拜访?”
切,原来是这事。
众人虽不以为然,但心里不免嘀咕,瞧瞧人家陈侍郎,竟试图走通夫人政策。
当真是好算计。
韩屹脸上露出笑意,“可!”
众人看到首辅面上的笑意。
当即明白过来。
人人表面不屑,心里暗自盘算,回家得叮嘱夫人一声,必得与韩夫人交好。
陈侍郎笑着落座,暗自擦了把冷汗,还好,还好!
长宁宫里。
夏大伴急匆匆地回禀,“殿下,京中流言四起!说,说,说邹荃邹大人……是静宜公主的入幕之宾。”
夏大伴一边回禀,一边冷汗涔涔。
太后殿下放下手边的甜瓜,用帕子按了按唇角,才看向夏大伴。
“大伴啊,你跟哀家多久了?”
夏大伴一愣,不明白太后殿下此言的深意,但仍恭敬地答,“自先帝去后,奴婢便跟着殿下。”
太后殿下点头,“哀家待静宜如何?”
夏大伴斟酌着答,“殿下有一颗慈母心。”
太后殿下再次点头,“哀家果有慈母心,是不是给静宜,端看静宜所为,你可明白?”
夏大伴一怔,顿时明白过来,看来京中的流言有太后殿下的手笔。
他当即俯身行了大礼,“奴婢愚钝,谢殿下教导!”
太后殿下满意地第三次点头,“大伴,你去首辅府看望慕杨,哀家备了药材,你赶紧送去。”
夏大伴笑着应诺退下,着急忙慌地出宫去。
太后殿下舒心极了,静宜啊,哀家说过,哀家是不是慈母,端看你的作为。
静宜公主也得到了消息。
她气怒得险些晕厥。
即刻派出府兵,赶到乌衣巷,强行带走了邹荃。
众人见到静宜公主府的府兵,皆恍然大悟。
哦!流言诚不欺我也!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万……整个京城都知晓了宫宴时,发生在静宜公主身上的事与人。
静宜公主气得倒仰,自己此举非但没能止住流言,反而坐实了流言。
她气恼极了,当即穿上厚厚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亲自去了首辅府。
金碧辉煌的宅院里。
管家正紧张地回禀着,一位温雅的男子站在书案前默默作画。
“爷,首辅要见到人才肯娶!”
“爷,静宜公主名声有污,此事怕不成了!”
“爷,邹荃在乌衣巷喝酒,流言家喻户晓。”
……
被唤作爷的人直到画完最后一笑,才淡淡道,“想见人,便叫他见吧,传令下去,备人。”
“告诉她,同兵部尚书夫人多加走动。”
管家得令而去。
爷紧紧地盯着画作,蓦地发现一处败笔,当即用力撕扯,画作顷刻间毁于一旦。
他的眼里流露出凶狠之意,脸上始终保持着温雅的笑容。
“既然首辅之路走不通,那就另辟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