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公主体内的每一处脏腑都在叫嚣。
痛苦,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掀起高高的浪潮,席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一生爱红,却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候,被硬生生逼着穿上平生最为讨厌的粉色。
她紧紧地蜷起身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痛苦。
片刻后,她直起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忍!!!
只要能嫁予首辅,没什么是她不能忍的。
吉时已到,公主府外一片安静。
原本早该来迎亲的新郞官迟迟未见身影。
她极度焦躁不安,派管家去打探消息。
没过多久,管家阴沉着脸禀报她,“殿下,首辅大人入宫了。昨夜使臣馆走水,整个苍国使团只救下三人。”
什么?
静宜公主大惊失色!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知哪个下人多了嘴,“真不吉利啊!”
静宜公主大怒,扭曲着脸下令将周围的几个丫头统统抓起来,各撑嘴三十。
白玉想劝,新婚见血不吉利。
可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不久,撑嘴的声音、讨饶的声音传来。
“我们出发!”静宜公主咬牙下令。
“什么?”白玉急,“殿下,您是高贵的公主啊,怎么能……”
静宜公主此刻什么劝也听不进,她只想完成自己的夙愿。
既然首辅无法来迎接她,她便自己上门。
唢呐声响起,花轿被抬离了公主府。
“听说了吗?首辅大人根本未来迎亲!”
“啊?那是公主殿下送亲上门啰?”
“可不正是?”
“那,那,日后岂非一点地位也无?”
“地位?连面子都被剥得一点不剩,哪里还有什么地位?”
“此话怎讲?”
说话之人斜了眼他,“你没见到粉色的轿身、粉色的嫁衣、粉色的盖头吗?这娶的哪是平妻?分明就是纳妾!”
“不会吧!那可是堂堂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又如何?到底做过九年的阏氏啊!”
……整整九年!
扎人的话语不断传入耳中。
静宜公主强忍至今,再也承受不住周遭糟心的话语,一口鲜血从嘴角渗出,一滴一滴滴落在粉色衣襟上。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了出来,跟在轿子边的蓝田似乎闻到了,但仅仅蹙了蹙眉,便假装一无所觉地向前走去。
深宅大院里。
那个温雅的身影依旧站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作画。
“爷,公文拿到了。”说完,递上了公文,赫然便是袁夫人递给静宜公主看的那份。
温雅的男子打开公文一阅,嘴角顿时露出一抹浅笑。
“呵呵,你们啊,终于办成一件事,赏!”
“静宜公主以为公文送去了苍国,您看,此事如何善后?”
“善后?不必,静宜公主已无用,死活都不关咱们的事。”
下人一惊,不自觉地想抬头,却蓦然清醒,此刻万万抬不得头。
于是他强行梗住脖颈,整个头部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姿态。
“爷,这才第一份公文,以后……”
“哈哈,以后?哪里还用得到静宜?只要有这份公文在手,还怕兵部尚书夫人不乖乖听话?”
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爷,昨儿个夜里,使臣馆走水,只活了小王爷及其两个手下。”
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温雅的人突然暴怒,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他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头闷闷地发晕,他强忍痛意硬挺。
“为何不早些禀报?罢了,下去吧!”
下人退下后,屋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温雅的人慢慢地踱到窗边。
他的眉心紧紧地蹙起,使臣馆走水,到底是谁下的手?
会不会是小王爷自己?
可自己不是答应了他的条件吗?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王爷鲁必逊此刻正放松地站在广阳殿上。
“陛下,小王有礼了,这条命全赖您救助,否则世间不会再有鲁必逊!”说完,他装模作样地举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
圣人好笑地看着他,配合着说,“这全是天意!看来,小王爷得了天助啊!”
鲁必逊一听这话,即刻收起不正经的神情。
他晓得,陛下看着年轻,却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句话点得他浑身冒出冷汗。
如若这一句“小王爷得了天助”,传到苍国单于的耳中,他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嘿嘿地假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正在此时,韩屹穿着紫色官袍大步走了进来。
鲁必逊一见他,吃惊地问,“首辅大人怎么还穿着官服?今日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怎么不换红色喜服?”
韩屹听而未闻,大步走到他跟前,“人在哪儿?”
“谁?”鲁必逊明知故问。
“是嘛!”韩屹冷声道,“如此臣便将刚才圣人的话传去苍国了。”
鲁必逊一听此言,顿时敛了容。
若论狠,他当真比不上大豫首辅。
尽管他恨得牙痒痒,不得不合作地说,“昨夜,我怕图鲁问起,还是将人送回那座宅子了。”
韩屹虽然心有诧异,但只要人没事,他便松了一口气。
“嫂夫人可知大人如此担心一位红颜知己?”鲁必逊心有不甘,避着圣人悄声问他。
哼,他不开心,怎么都要刺一刺首辅。
韩屹冷厉的眼神射向鲁必逊,后者脖子一缩,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借机体虚需要休息,便行礼告退了。
殿上,只剩下圣人同首辅大眼瞪小眼。
圣人咳了一声,“太傅,今日是你娶亲的日子,不如早些离宫吧。”
圣人本是好心,既然人是首辅自个儿要娶的,那自然是有几分喜爱的吧!
岂料话音刚落,韩屹的身子便是一僵。
圣人的笑也瞬间僵在脸上。
奇怪!
首辅若是不愿意娶静宜,自己也没有逼他,他又何须如此?
殿上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鲁必逊去而复返。
“陛下,听说您处有些日常画作,可替代书信,可否借臣一观?”鲁必逊笑着说,“小王受伤,卧床休养日子难耐,学些日常画作解解闷。”
圣人闻言当即命李良去将画作取来。
李良将画纸递到鲁必逊手上。
他当场翻阅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稀奇,“果然是精品,虽是日常所作,却是处处可见匠心!敢问陛下,是何方神圣所作?”
圣人听惯了鲁必逊不着调的话,也不在意,“是朕的爱妃去行宫时所作。”
一听是记录行宫的画作,韩屹原本毫无兴趣,也情不自禁地往画上瞥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令他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他猛地上前,一把拉住鲁必逊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了过来。
这一下,牵动了鲁必逊手掌上的伤口,他嘶地叫了一声。
可韩屹一门心思在画作上,对鲁必逊的反应一无所觉。
画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一片稻田边上笑,手上捏着一只黑金色的蝴蝶。
小姑娘笑容真切绝美,赫然正是恩师的外孙女阿木。
“此画从何而来?”
鲁必逊一脸懵逼,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圣人摇头叹息地答,“太傅,这可是你家夫人的东西,你岂会不知?”
话音刚落,韩屹的瞳孔猛地一缩,大吼一声,“什么?这画是慕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