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宫门被撞响。
李良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
“陛……陛下,大事不好,太后殿下,殿下……贬静宜公主为庶人了!”
“什么?”圣人惊得一下子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三步两步走到李良跟前,一把拉住他的前襟,怒目圆睁,“把话说清楚。”
静宜公主的花轿终于抬到了首辅府门前。
首辅府格外安静。
不仅府门紧闭不说,门前连迎亲的红灯笼、红绸都没有挂,一丝喜庆的气息也无。
整个首辅府看着和平日里无甚两样,甚至更为清冷一些。
众人见状,纷纷窃窃私语。
“咦,首辅大人虽入了宫,可府里总不见得一个人也没有吧?”
“对啊,好歹安排个接亲的人啊!”
“难不成,真如太后殿下说的,是静宜公主使了手段、上赶子的买卖?”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男人嘛,你懂的,大多贪花好色。静宜公主虽是二嫁,但到底也是绝色。
除非是真心不喜,不愿意迎娶,否则哪能怠慢至此?”
“老兄,看来你是懂纳妾的!”
嘲讽的话语不断涌入静宜公主的耳中。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恨意,强撑着在蓝田的搀扶下,下了花轿。
一下轿,透过头盖,隐约见到首辅门前清冷的样子,更是气上加气,险些又吐血。
她生生地忍下了。
万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殊不知,她自己早就活成了笑话!
“上前扣门!”静宜公主冷静地说。
白玉犹豫地咬着下唇,只得缓步上前,敲开首辅府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小门房。
他一见一身粉色的静宜公主,开口就说,“姨娘走边门!”
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久,吱呀声再次响起。
果然东侧的小门开启。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
“果然是纳妾!竟然连正门都不给入!”
“到底是公主,好歹得给皇家面子吧。”
这时,人群里走出老大人,虽然看着有些年纪,但身板很硬,双目炯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三两步走到小门前,一把从里面拉出开门的小门房。
“哼,这便是首辅俯的礼?静宜公主嫁予韩公为平妻,平妻亦是妻,尔等岂可如何怠慢?”
小门房一脸吃惊,继而生气地说,“要你多管闲事?”
小门房的话瞬间激怒了他,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睛,拔高声音说道,“老夫多管闲事?
哼,老夫生来便是管闲事的,老夫连圣人的闲事都管得,首辅府的闲事,有何管不得?”
“你,你……”小门房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又有一人推开众人走了出来,赫然是陈侍郎。
“范御史,有话好好说。”
范御史冷哼一声,“老夫也想好好说话,你看看首辅府这情形,是能让人好好说话的吗?”
陈侍郎淡然一笑,“首辅此举定然有他的深意!”
“哼,”范御史梗着脖子说,“再有深意,也不能怠慢皇家公主。静宜公主到底是皇家血脉,更何况为大豫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年,若不是她和亲苍国,哪来今日的大豫?”
陈侍郎正气反驳,“范御史此话偏驳!大豫的发展固然有静宜公主的功劳,然国家之兴旺岂是一人所为。
难道大豫仅靠和亲,才强大起来的吗?
我大豫多少好男儿,在沙场奋勇杀敌?
他们难道没有为大豫立下汗马功劳?”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范御史冷哼,“那也不能如此对待皇家血脉。”
语气还很豪横,但声音到底小了不少。
“范御史说得没错!”眼看着一场争执就要结束,结果又有人跳出来说话。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右仆射大人家的小孙子。
他长相丑陋,生得矮矮胖胖,却因为像极祖父,深得右仆射大人的喜爱。
这小孙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到处惹是生非,因为有祖父撑腰,胆子变得越来越大。
如今,连首辅大人的茬都敢找。
他上前跨了一步,对着静宜公主行了礼,“殿下,您受委屈了!这是首辅大人的不是,怎可怠慢美人呢?”
说完便观察着静宜公主,只见粉色的盖头下,滴下两滴可疑的水滴,他痛心疾首地继续道,“唉,殿下莫伤心!我护送殿下入首辅府!”
他蹬蹬蹬地走到正门,砰砰砰地敲响府门,“来人,开门,小爷我要进府。”
陈侍郎赶紧上前阻拦,“小少爷,这事不如等首辅大人出宫再议?”
陈侍郎刚说完话,便被他一把推开。
“等什么等?让公主殿下等在门外,是不是太无礼了?”
范御史也上前帮衬,“哼,我早说过,这事是首辅大人办得不地道。
大人不在府中,府中之事不该由正妻出面料理?
韩夫人呢?为何不出来迎接新人?”
众人面面相觑,礼虽是这个礼,但礼不外乎人情。
这种时候,叫正妻迎接平妻,这,这也太难为正妻了吧。
自己的地位眼见不保,还要亲自为夫君将人迎进门,好生安置,这换了哪家的正妻也做不到啊。
陈侍郎急得渗出了薄汗。
他怎么抵得过两个以礼压人的、蛮不讲理的人?
这两人,一个砰砰砰地敲门,一个大声嚷嚷着要韩夫人出府迎接新人!
众人瞬间石化,他们只不过来凑个热闹,结果这热闹转眼成了一台戏?
静宜公主轻轻抽泣了起来。
她越哭越伤心,白玉连忙安慰她,“殿下,您莫伤心,首辅大人忙于国事,定然分心乏术,绝不会存心怠慢您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不正是,正妻乃后宅之主,她若恪守本分,今日之局便不会发生。”范御史义正严辞地说。
渐渐地,风向变了。
从开始时,首辅大人不喜静宜公主,首辅府这才冷冷清清。
到后来,变成静宜公主受到正妻的迫害,刻意刁难她,令她在首辅门前受辱。
转眼间,静宜公主从众人嘴里不受宠爱的妾氏,变成了遭受正妻无情打压,进府便给她下马威的可怜人。
陈侍郎眼见舆论翻转,他急得不行。
他愤然插话,想为慕杨辩解几句,“范御史,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在没有明确之前,不好随意置喙。”
“哼,老夫坦坦荡荡做人,素来帮理不帮亲,众位乡亲,你们说是也不是?”范御史昂着头,正气凛然地说。
“对,老大人说得对!后宅的确是正妻之责!”
人群里也有人反对,“正妻保不齐正伤心欲绝呢,咱们岂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小,才出口便被淹没在旁人高声的讨伐声中。